安阳都,南面一处院落中空旷,仅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高楼高高伫立。高楼门前的过道两旁百年梨树虬枝盘曲,若是春天,梨花繁盛,站在高楼上望过去梨花如潮似海,为安阳都一景。

高楼书阁,东面设置了讲师席,阳光自讲师席后面拱形的雕花窗照进,一位长须白眉老者跪坐在讲师席上为学生们解惑。

这老者是七国当世大文孟狄,孟老先生。

几名身穿长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手里捧着书简,向孟狄低声询问着:“先生,您看今年鉴才试乾阳宫会派哪位宰尹来主持?”

大夏本土官员录取为世袭,且条件苛刻,须得三位为官者的亲属推荐,才有参加鉴才试的资格,主持鉴才试的负责人是谁,隶属哪一派,直接关乎相关地区考生的生死存亡。

“前些日子,右宰尹司马侯门下子侄带兵攻下恒国境外平昌郡,武王大喜,怕是今年的鉴才试是由右宰尹主持。”一个面黑的书生操着北方口音,手里捧着书卷,眉目间略带喜色。

右宰尹司马侯是朝州人,朝州位于大夏最北面,若是司马侯主持鉴才试,自然而然会偏重于北方考生。

“打胜了又如何,我大夏几百年来国之重心都在衷州,衷州文教天下闻名,官员十之有七出自衷州,我王思及此,都该请窦宰尹主持鉴才试的!”一听这话便知道说这话的是出自衷州的书生。

这话不假,所以说的众人都默不作声,那书生见众人不言语不由得有些得意:“当年文王逝后,慜王即位软弱无能,若不是窦宰尹在危难间联合衷州各族,资助武王推翻慜王得以即位,哪有如今这武王盛世。司马宰尹做的,不过是利用境外那群贱民和本土的异人异士为他卖命罢了,哪可与窦宰尹相提并论。”这衷州书生一开始说的不假,可这句话便太过刻薄。

书阁中其他书生面露不快,但不愿与他争执,只有来自北方的那书生冷笑一声:“右宰尹当年亲自冲锋陷阵打败秦国大将苻白,将大夏面对秦军的颓势一并挽回。相比衷州窦家依靠丝织商业发家,对武王的拥立之功,朝州司马家的崛起,却是实打实用一条又一条后辈的性命从战场上换回来的!”

北方书生言语间,将窦山同司马侯当年的功劳客观的说出,只听他继续说:“窦宰尹都不敢揽功于一身和司马宰尹分出个上下来,倒是兄台你,上下齿一碰,生生将司马宰尹的功劳吃了,也不怕冬天的风太冷,冻掉了牙!”

众人听了用书卷捂了脸轻笑,衷州书生眼看着便要恼羞成怒,只见讲师席上的孟狄轻咳一声,众人立刻低头屏息敬立。

孟狄视线扫过诸人:“你们若是真的才学顶天,难道窦山和司马侯会视而不见?”正要继续说什么,孟狄突然耳朵一动,眼睛瞟了眼门外。

众人低头称是。

孟狄慢悠悠起身,接过学生递来的手杖缓缓走出书阁,在学生们的注视中,回首说了一句:“文者,节气如傲青云,那文章自会阳春白雪若不以德行陶熔自身,那文章终究是血气之私,技能之末。你等学文不仅是为了为官,更是为人。要谨记。”说是教育人,但孟狄看向诸生的视线始终平和睿智。

他走出书阁房门后才轻叹口气,站在高楼的栏杆后面,俯视安阳都半城繁华,脑海里是二十年前风起云涌的安阳都。

孟狄回头看向书阁,同一处书阁,二十年前,整个安阳都精英文士齐聚这里同一处讲师席下,诸生意气风发,有三人尤为耀眼。

孟狄眼前恍惚,他似乎看到二十年前,他逆光坐在讲师席上问诸生志向,一个高眉悬鼻,明明已经双十年纪,却长了一张少年脸的书生跳出来,装作一把抽出宝剑的样子,一身的豪情壮志:“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我要做个将军,驰骋疆场为国杀敌!”

另一个坐在席下的书生,笑着对少年脸的书生,拍拍身边的位置,温和的取笑王孙:“王孙兄,小心些,当心剑伤着先生!”

王孙听言撇撇嘴,却乖乖坐到说话书生旁边,拽拽书生的袖子,好奇的挑眉问:“月生,你的志向呢。”

月生是顾盛的字,顾盛听到王孙问他,只是笑了转头,看向身侧跪坐着的窦山:“疏水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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