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过西北旱情告急的消息很快便从朝堂扩散到了坊间一时之间,新年的喜庆余韵被冲去了大半平都作为大安的政治文化中心哪怕是布衣百姓也十分关注国家大事,因而整个平都便像是拢了层挥之不散的愁云。
因着这事,茶楼酒肆中谈论最多的不再是达官贵人那些风花雪月的轶事,而是民生疾苦大安国运。
西北三州接连三年大旱,钦差派了一拨又一拨,却无一人能解此天灾,不得已朝廷发布皇榜,重赏征召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治旱良策。
随着时日推移另一件事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春闱在即各州士子先先后后齐赴平都平都一时群英荟萃各种治国经纶借由诗书不胫而走,与之相应的每日都有士子声名鹊起。
如此热闹而激烈的气氛充斥在每一处大街小巷,因西北灾情聚拢的愁云似乎也因此散了许多人们总是愿意心存希冀此刻天下英才齐聚平都定有人能献上良策。
同样作为考生的季舒,自然也将目光落在了春闱上,在此期间的每一件轶事,她都有了解的兴趣。
“说说看,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说话之人自然是季舒,此刻她正拿着把折扇抵着下颔,翘着条腿坐在送风亭内,一派悠闲的模样。
沈浥尘也坐在对面,不过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晋阳刚从外边打探了消息回来,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小心地垂着头说道:“近几日不断有士子群斗的事件发生,九城兵马司因此增派了不少人手巡卫,刑部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啧,谁说读书人就只会读书的?”季舒摇头感叹道,“还好这些时日我没出去凑热闹,不然指不定被人套个麻袋拖进暗巷群殴。”
“不是指不定,是一定。”沈浥尘说着睨了她一眼,凭着这人找打的行事作风,不知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正摩拳擦掌呢。
季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那你就不能学着正经些?”沈浥尘瞅着她那歪七扭八像是没骨头一样的坐姿便有些无语,日后好歹也是要出入朝堂的人,何况哪有女子会如她这般一点也不顾仪态的?
“我这叫真性情,才懒得假装正经呢。”季舒不以为意地说道,“再说了,这闷葫芦有你一个就够了,若我也成了闷葫芦,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沈浥尘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扯开了话题,正色道:“春闱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外出了。”
“我明白。”季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喜这等龟缩的行为,但她也知道,如今平都除却西北的灾情和春闱之事,就数她季舒最惹人注目了,不,准确的说是招仇恨。
就这短短几日的光景,季舒都不知看了多少讥讽她的诗文了。
“说起来,各州士子因地域差异互有摩擦倒也实属寻常,不过如今最大的矛盾还是集中在寒门与氏族之间。”沈浥尘说着不由带了些隐忧,“长此以往,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会酿出祸端。”
“那有什么办法。”季舒叹道,“凌绝一日不废荫庇法,要想两边修好,无异于痴人说梦。”
“世子,属下打听到最近寒门出了两位不得了的人物,此二人隐隐为寒门之首。”见她们说起寒门氏族之争,晋阳便又说了句。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季舒坐直了身子,略有些急切地说道,“赶紧的,一一说来!”
“一为青州杜玉衡,一为堰州谢知非。”说道后面那人名字时,晋阳的表情明显有些不一样。
闻言季舒和沈浥尘对视了一眼,这二人的名字对她们来说都不算陌生。
“这杜玉衡不就是咱们去一味楼时遇到的人吗?”季舒细细回想了下那日的经历,不由有些感叹,“当时凌微还赠了些银两给他,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能耐。”
“那日你帮他拾书时我看见了上面的笺注,虽未深交但也可窥得此人才华一二。”沈浥尘看着她道,“不然你又岂会强塞三殿下的银两给他。”
“被你看出来了。”季舒笑着摇了摇头,“当时虽觉他不俗,但还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既是寒门之首,这杜公子是如何脱颖而出的,可是有何事迹?”沈浥尘转而看向了晋阳,等待着他的回话。
晋阳恭谨地答道:“此人十日之内以诗赋连败上百人,平都内的氏族子弟但凡有点名号的俱被其邀战,极大的助长了寒门士气,因此声名鹊起。”
沈浥尘闻言黛眉微蹙,“锋芒太甚。”
季舒倒不觉得如何,“天下士子争相科举,无非是求名求利,他出身寒门,想要引起权贵的注意,剑走偏锋也未为不可。”
“如此与氏族交恶,难不成是想博得凌绝的青眼?”沈浥尘猜测道。
“我与他可不相熟,这事说不准。”季舒揣摩了片刻,又向晋阳询问道,“他如此张扬行事,想来也约战了曲阑珊?”
“世子所言正是,初始曲三公子并未理会,直至其连败上百人,伤了平都氏族的颜面,曲三公子今日才与其在集贤馆前当众一辩。”
沈浥尘饶有兴趣地问道:“谁赢了?”
晋阳小心地瞥了眼季舒的脸色,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杜玉衡不敌曲三公子,已于午时认输。”
“果然。”季舒没有一丝惊讶,“曲家以诗礼传家,曲阑珊十五便名传天下,若论辞赋文章,过往六年还无一人能胜过他。”
“这杜玉衡还是自视过高了些。”季舒想了想,话头又一转,“不过虽是败了,也不算辱没,借着曲阑珊的名头,想来他的声名应当不降反增。”
“难不成那位谢公子也如这杜公子一样?”说起来,沈浥尘还是对谢知非更感兴趣些。
晋阳先是看了季舒一眼,而后才答道:“谢公子与杜公子全然不同,他自来平都后,大多时间都独自待在客栈内,偶尔外出卖画,从未与人文斗。”
沈浥尘见他说得这般详细,心中不由冒出了个念头,她当即看向了季舒,“你有派人盯着他?”
“这人可不简单。”季舒手执扇柄敲着身前的石桌,微微垂眸道,“自打从清净寺回来,我便让晋阳去调查了他一番,原想着只是个颇有才华之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季舒眼皮一抬,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此人原是平都人士,十年前南迁堰州,于江南一带极负盛名,南方统共六州,便有三州宣政使曾征召其为僚属,只是均被此人婉拒。”
“还有,去年秋闱过后,想必是受了张念诚的指点,晋王凌熙数次派人相邀其前往王府,他倒是胆大,落了凌熙的脸面,一次都未曾踏足晋王府。”
沈浥尘虽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但却颇有好感,于是出言辩解道:“文士清高,想来他只是不愿落人口舌攀附权贵。”
“看他行止,的确当得上清高二字。”季舒说着一顿,眉心紧拧,“只是一个不求名利之人,却携盛名而来,所图焉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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