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黎楞了一下。在自己的印象中,叶止很少开玩笑,一直以来都是,日子过得四平八稳,心情神态古井无波,一张明明很英俊的脸上,根本很少看见笑容,说是冰块脸倒是一点也不为过,自己还经常吐槽他是几十岁的老爷爷。

叶止看着药黎,她的神情从呆滞重新变得活泼,最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了泪花,本来就红红的眼眶现在更红了,之前被她偷偷擦去的泪水重新冲了出来,在布满灰尘烟火的脸上冲出两条小河;跳动的火光照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的闪烁,泪水在火光中折射着光彩。终于,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声嘶力竭,她用力的哭嚎着,似乎想把心中的郁结用力吐出去一般。即使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路过的人也能从这样的哭声中听到最深刻的情感,那是一种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撕裂了一样的感觉,悲痛、疑惑,迷茫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深夜中。叶止手上捏了个指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两个人所在的地方罩了起来,药黎的哭声在方圆之间回荡,森林里依然寂静如初。

“噼啵”,柴火从火焰中炸开,发出这样的声响,让人觉得夜晚不再是那么死寂了;简陋的烤架上,叶止不断的翻动着收拾好的兔肉,一边从戒指里摸出瓶瓶罐罐摆在地上,看的药黎两眼发直——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不是药粉,其中有一两个,已经可以通过刺鼻的味道闻出是胡椒和孜然,“这是什么。”药黎指着其中一个装满黄褐色粉末的瓶子问到。

“都是调味料。”叶止头也不转的说,一心看着烤架上的兔肉;已经别烤成金黄色的兔肉上面布满了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扑鼻的香气已经逐渐浓郁起来了。

“...这样啊,”药黎有些无语,心说,怎么会有人,逃难似的跑到外面,不带钱不带药,反而会带瓶瓶罐罐的调味料的。

“这些可是好东西,”叶止静静地说,“其中有一些是我亲自晒干,磨碎的;有些调味料,是按照一定比例调配的,独家秘方,市场上绝对不会看到的。”

药黎并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因为烤兔肉那丰满的香味已经不断的冲击着她的鼻腔了。与纤细的外表颇为不符的是,药黎的胃口真的很大,日常来说,她和叶止两个人之中,吃的比较多的往往是她。“怎么样,还没好吗?”药黎已经放弃了吐槽,心里都是对兔肉的期待。

“好了。”叶止娴熟的取下烤架上的兔肉,在空中又转了几圈,撒上乱七八糟的粉末,待到上面的油脂凝固,他伸手把兔肉递给药黎。

毕竟是冬天,兔肉很快就没有那么烫口了,话说回来,大雪封山,野兔也是不那么好抓的,亏的他没有空手回来。药黎想着,接过烤兔肉,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大块,又连同穿兔肉的树枝一起把兔肉递还给叶止,“你的,一起。”药黎言简意赅的说道,眼睛却并没有看叶止,而是回到了手中的肉上面。

叶止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同时若有所思,须臾,他开口说:“丹家...”

“我知道,”身边传来药黎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们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掩埋尸体,又平平安安的走到安岭,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追杀和埋伏,这说明针对丹家的活动十有八九已经暂停了,或者是他们已经达到了最终的目的,或者是他们现在腾不出力气来管我们这些‘余孽’。”药黎从鼻孔中发出重重的哼声,“丹家百年家业,岂是说动就动的?假使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他们并不是想对丹家赶尽杀绝,只是想杀鸡儆猴似的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力——不,他们应该是想这样做,但是没想到并不顺利;丹家行医多年,治病救人,并无太多争斗,又是炼药世家,与世上强者交好不计其数,他们赌上这种风险,也要以雷霆手段攻击丹氏,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关系背景至少不弱于丹氏。”药黎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而且能以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烧丹家,没有里应我是不信的。丹氏出了叛徒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这对头...”

“十有八九,也是炼药之家吧。至少是和炼药有关的家族、组织,或者是联合。”

叶止惊异的看着药黎。他知道药黎素来沉着冷静,为人理性,却没有料到大难之后,药黎还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再怎么讲,她也只有十几岁,家族突遭剧变,很多人一时都没办法接受。这样想着,叶止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也不过是二十不到的年纪,不过叶止的情况又有所区别,倒是不能一概而论了。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叶止问道。

“先赚点钱,总得先把日子过下去...然后...嗯,暗中打探一下,到底是哪些人下了这么狠的手,顺便还要打听打听失散各地的丹氏族人,哪怕不重新聚集到一起,也得先取得联系——这也是父亲的遗愿;再之后...报仇。”药黎说着,语气平静,似乎是找回了平日里那个理性沉着的自己;可她的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叶止手中的兔肉,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好像,还可以?叶止把手中的兔肉放回烤架上重新烤了烤,才又递给药黎,看着她颇为不顾形象的大口吃着。叶止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药黎,就像现在,他似乎看到了药黎新的一面。叶止不知道的是,这种突然出现的陌生感,药黎也经常会感觉到,她总会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认识过叶止。

夜深了,药黎早就把兔肉吃了个精光,打着哈欠,却一直没哟回帐篷的打算;她裹着细软,时不时的透过火光看一眼叶止;叶止拨弄的火焰更旺了一些,自己也拿出铺盖裹在身上,随后冲着药黎招了招手。药黎的嘴角牵起一点微笑,裹着被子一步步的挪到叶止的身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叶止坐了下来,她把头放在叶止的肩膀上,安安稳稳的闭上了眼睛。

叶止用空着的那只手时不时的添上一两根柴火,一直没有睡着,他在想着自己的事情。除此之外,叶止便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半点移动——他怕吵醒已经渐入梦乡的药黎。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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