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一对寒眸看向相思,刚欲发作,却听合卺在船尾叫道:“公子,将军,前面那楼船是否就是了?”
二人闻声转头,只见一个三层楼高的大楼船停在河正中,上面灯火辉煌,人影交错,又闻得鼓乐阵阵,整个建康城内,除了桓玄,大概也没旁人有这样大的手笔了。
不待小舟凑近,便闻得楼船不时传来呐喊喝彩之声。二人细瞧,只见大船甲板摆了个微型的演武场,四周皆摆满箭靶,当中十来人张弓待发,不似寻常投壶之类的游戏。
楚铮与顾曦相视一眼,皆在犹豫。若给这身份存疑的女子带上楼船,惹出事来。顾曦就不必一直撺掇楚铮到大司马府闹事了,桓温一定反过来到行馆跟他们没完没了。
可就在顾曦还未来得及唤合卺掉头,合卺一竿子划过,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小舟就撞在楼船边缘,发出嘭的一声,便是聋子也可惊动了。
顾曦敲着头正懊恼,楼船当中已有人望了过来,一眼便瞧见站在船头的楚铮,他的体格身貌向来醒目,当即便给认了出来,船上人当即招手呼道:“可是燕国的楚少将军么?快快快,快上船来。”
楚铮当即脸又是一黑,他昂藏八尺有余,生平最恨给人叫小,可偏偏自少始周围便小将军少帅爷呼个没完,这般无心所唤,比顾曦有心给他添堵更叫他不愉。其实也须怪不得旁人,毕竟有个货真价实的楚帅在前。楚铮狠狠瞪了一眼在旁乐不可支的顾曦,黑着脸高声喏道:“燕王殿前指挥使楚铮拜谒桓公子。”
他话音一落,一个声音回道:“区区寿宴,蒙楚将军光降,玄幸何如之,还请将军登船一叙。”他声音虽不大,但自他开口,周围乐声,嬉闹声,喝彩声便都顷刻止息,言语间却没有任何仗势压人的意味儿,反而很易叫人亲近。
不愧是桓温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他这一声“楚将军”唤的楚铮心怀安慰,当即应了一声,跃至舟尾,夺过合卺手中的撑杆,在水中划了一道弧,登时激起船高的水浪,楼船也跟着晃了一晃。楚铮当即挥竿挑起合卺、相思,甩到浪头,二人受力,被齐齐甩在楼船甲板上。
合卺还好,腾空中奋力伸手扒住船缘,总算没给甩得四仰八叉,相思却给摔得七荤八素,仰地呼痛。顾曦看着便呲牙叫了声好疼,忽然间自己四肢腾空,后腰受力,却见楚铮一手提枪,一手拎着他的后腰带,像拎小鸡似的几个跃身便登上了楼船。
顾曦顾不得惋惜自己的玉树临风给楚铮弄了个冠歪领斜,赶忙先上前扶起相思,对楚铮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对女孩家这样粗鲁,以后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楚铮闻言脸色有些发白,他有心试探相思是否身怀武艺,扔得重了些,见她倒地欲昏,不似作假,心中略安了些心。却愕然的看着顾曦恬不知耻地拉着相思的小手低声安慰,心中不禁骂他色迷心窍。有那么一瞬间内心居然盼望相思当真是那洬魂谷神月,最好即刻掏出相思弦将他头割下来,叫他知道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边桓玄已带了众人过来,温言道:“将军还带了朋友,怎不与玄引荐一二?”
顾曦这才将相思交给合卺,唤他带去后舱照料,方抬起头打量桓玄。只见他头戴红缨冠,身穿黄底绣狮虎纹路的武士华服,脚踏皮质的马靴,打扮得甚是精神,不愧是将门之后,与东晋名士慵懒之风大不相同。只是眉细目狭,眸光锐利,与他温和的声音大相径庭。
顾曦记得谢安说过,这般面相的人大多矜傲自持,心胸狭隘。
楚铮似是与他还算相熟,不咸不淡的先说了几句祝寿的场面话,方指着顾曦道:“这是我国使团副使顾曦顾大人。”
顾曦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当官了,朝桓玄施了个礼道:“某为护美而来,不知桓公子芳诞,未曾备礼,还望海涵。”
桓玄见他风神逸貌,如玉山上行,令人望之心倾,温和笑道:“顾卿说的哪里话。贤卿乃旌阳先生高足,玄一介闲人,顾卿肯光降,便已是最佳的礼了,还请入座。”
顾曦转着手指,偏头对楚铮道:“原来我这么有名了,连桓公子都识得我。”
楚铮不理他,心里默默得翻了个白眼,希望他不要太失了国体才好。
二人被领进宴舱,谢了座,桓玄坐于上首,冲他笑道:“旌阳先生惠德昭著,他弟子的大名自然也是如雷贯耳。玄常听父亲提起‘得一顾可息兵戈,怀一谢而安天下’,说得便是顾卿与谢卿了。玄曾有幸见过谢安一面,果然龙姿凤表,不与凡同。今得见顾卿风姿,亦是不遑多让,贤昆仲足媲美昔时卧龙凤雏,天下谋士共仰之。如今龙卧东山,不知凤欲何往呢?”
顾曦冲楚铮咧嘴低声道:“看到没,你的陛下惦记人家的人,旁人也惦记着我呢?”
楚铮嘴唇不动,低哼道:“盛名之下,虚士常有。”
顾曦笑了声,看向桓玄,心知这小子定早在谢安那里碰了壁,是以打起他的主意。一时摸了摸鼻子,俊眉却蹙得恨不得整个额头都皱起来,掰着手指念念有词。
当时名士,多有荒诞之举,桓玄不觉有异,淡笑以对。他左侧下首一文官见顾曦竟不理桓玄,却按捺不住,高声道:“顾大人,桓公子问你话呢,岂可置之不理?燕人都如此不知礼数么?”
顾曦掰着手指,苦着张脸道:“别吵,我正算呢。”
桓玄饶有兴致道:“哦?顾卿也深谙占星术数?卿如此苦恼,莫非算到什么不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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