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桓玄等跟着楚铮追出下舱,却连三人的人影都见不着了,只见赶来的众将在宴舱入口处东倒西歪,遍地惨呼。桓玄顾不得迟疑,当即命奉直召集弓箭手,一群人齐齐冲向甲板。

然而到了甲板上的演武场,却只见楚铮一人凝重地望着河面上升腾的水雾,在凄迷的月光下站得如同一根永不会弯折的长槊。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见平静水面上涟漪泛起散乱的月光,折射在雾中使得人愈发看不分明。

桓玄忙问:“人呢?”

楚铮沉默。

他不说话,桓玄知道这燕北蛮子一言不合就动手,顾曦既是他朋友又是他上司,给人当面掳走,他此刻的心情大约好不到哪里去,也不太敢多话,只能耐着性子等。但过了半晌,大约楚铮也觉得再耽误不得,只得开口道:“不见了。”

众人愕然,以楚铮行动之迅速,武功之高强,对方拖着一个人外加一杆重枪,说不见就不见了,骗鬼呢罢?众将心中疑心,但谁也未敢先作这出头鸟。这时却有人提出质疑:“楚将军该不会故意将人放跑了罢?”

众人回头,却见说话的是李洪,暗道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无知者无畏。也只有文臣才敢对楚铮如此放肆,武将都给他打得同他多说两句话便怯了。

他话虽说的叫桓玄不悦,却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死的虽两国人皆有,但刘翔乃使臣,郭起充其量不过一介纨绔,若然这本身就是燕国的一场图谋,使节被刺,由此开战,那楚铮与神月的这场双簧还真是演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

然而这些怀疑此刻的楚铮却无暇顾及,他现在的心情确实难以言说,却不是桓玄所想的那般。顾曦与他的交情只能止于少时见过而已,父辈同殿为臣,多的是机会给他们一群孩子相识玩闹,但以顾曦原本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成为他幼年一同为祸邻里的任何同党之一。顾曦于他,更多的是燕王交代的一项任务,只要把人平安带回去就成。尽管再次见面顾曦表现的熟络让他下意识有些熟悉,却不至于叫他像桓玄见到丁期受伤那般方寸大乱。

但他此刻的沉默,确是为神月而非顾曦。他自幼习武天资极高,父亲是一方统帅,外祖乃江湖名门,家世,功法,名师,乃至练武的毅力与刻苦,他一样也不缺,就连一向苛刻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他终将会成为燕国日后称雄天下的一代将星。这有些刺头的燕地第一高手的称号虽也有好事者对他家世战功吹捧的意思,但他这一身功夫绝不是绣花枕头,然而就在他对自己武功极度自信的情况下,一个女子,一个听起来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岁,扮起小厮还有些啰嗦的姑娘家,硬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在他面前带走了,顺带还三言两语捎上了他的兵器。

这比昨夜那神出鬼没会一身绝顶轻功的吹箫人更让他觉得懊恼。

最起码从对的那一掌看来,那吹箫人的内力是及不上他的。可神月却连让他一试身手的机会都没给,就出言认输了。

但从结果看来,她的认输更像是懒得同他纠缠。

楚铮从不惧任何对手,但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对手。这阔别已久的感觉令他热血沸腾,兴奋不已,却又因她的倏然离去而茫然无措,不知何处追寻。

桓玄听懂众将暗示,知道他们以楚铮为沙场劲敌,无一不欲除之而后快,他虽有动心,但如此捕风捉影的指控,显然他事后无法给桓温乃至晋帝交代,更何况,就算楚铮在神月那里吃了暗亏,就算他此刻失了兵器,他也不敢说在场众人就一定能拿下楚铮,毕竟燕使团朝见那日楚铮于殿上的凶狠仍历历在目。用羊孚的话说,这人打起来就不要命,对手站着就不会停,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

人打不过疯子,更不知该如何跟疯子讲道理。

桓玄无法,只得低声问羊孚道:“子道以为如何?”

羊孚摇了摇头,道:“一个人凭空消失,这绝不可能。”说着对楚铮道:“我等绝无疑心将军之意,但想以岚曛智计,怎都该留些线索与我们才是。”

楚铮“嗯”了一声,却没接话,他压根儿也没有在意他们的看法,早在他们上来之前他已绕船奔了个遍,却什么都未找到。

众将见桓玄不说话,自然不敢再言语,只有羊孚道:“将军可否将当时情景细说一遍?”

楚铮道:“她击溃下舱守卫,挡在舱口,待我再上来时,人已不见了。”

桓玄扶额,这说了等于没说。

羊孚道:“将军被耽搁多久呢?”

楚铮干咳一声,觉得十分丢人:“眨眼功夫罢。”

羊孚沉吟一番,道:“江中孤舟,若走只有水遁,将军可听见落水声?”

楚铮摇了摇头。

桓玄道:“据闻不少弄潮好手可以入水无声的。”

羊孚道:“她可以如此,难道岚曛也可以么?即便岚曛亦有此能耐,他为了让将军发觉,也该发出些声音给咱们知道他的所在。”

桓玄道:“除非那女子将他打晕了。”

羊孚不置可否,对楚铮道:“将军的枪长短重量几何?”

楚铮坦白:“长一丈六,重一百零二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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