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手指在衣柜里扒拉着,想换身更体面的衣服,却因顾寒生久不接她的电话整个人有些突如其来的暴躁。

她随手取了件毛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男人淳淳的带着些微电流声的嗓音就传进凉纾耳朵,她顾不上还没整理的头发,抓起手机放在耳边,“顾寒生,你怎么这样对我?”

今日天气晴朗,积雪白的反光,映射着顾氏清一色的外玻璃墙。

有顾氏的员工偶然路过,就见到那一幅罕见的画面:

身高超过一八六的男人一身商务打扮,单手揣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则握电话,清癯疏淡的面庞上嘴角浅浅地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手握顾氏生杀大权的男人极少在员工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

谈判桌上,顾寒生笑,他们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伪装。

会议桌上,顾寒生也笑,他们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伪善。

他能于谈笑间将对方手里的利润压到最低,也能口不留情地指出手下人每一处缺点。

但这些都跟此刻的顾寒生不同。

所以有女员工看到这一幕难免目光痴缠,被同伴拉走了脸上的表情还依旧迷醉,她双手握在一起,眯起眼,喃喃道,“顾总简直太完美了。”

同伴拆她的台:“你错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人。”

昨晚夜宿虞山别墅,凉纾没有只言片语。

一整天顾寒生的电话就没有响过。

此刻,她一打过来连虚与委蛇都没有,语气直白又强烈,只有赤裸裸的质问。

可顾寒生不恼,他反而刻意装傻,“顾太太这话说的我好冤枉,我怎样你了?”

“老太太要过来,你知道吗?”

“哦……”轻描淡写的一个字,音调稍微被他给拖长,便显得他尤其无辜。

顾寒生拧眉,回她,“老太太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小女人有些怒,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绯色的唇瓣上立刻出现两个浅浅的牙印,她说,“你还装,你都知道,她是得到了你的首肯的,都是你搞的鬼。”

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淡淡地掐了掐眉心,他可是放下了里面的一干人跑出来接她的电话。

哪曾想面对的是她这一系列的不满跟抱怨。

他无意再闹她,语气正经了些,认真地喊她的名字,“阿纾,老太太是我母亲,如今也是你的母亲,婚后我只带你去见过她一次,今日她要过来看你,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你再好好想一想,我能搞什么鬼?”

顾寒生这话没错。

凉纾刚刚也是被这突发的状况给弄的太过于情绪化了。

她身为顾家儿媳,没有时常回去看望老人家,已是不孝。

现如今老人家要亲自过来看他们,这更加无可厚非,顾寒生一番话,倒让凉纾觉得是她太过于不懂事了。

但是她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她迟迟没说话,只捏着电话站在衣帽间里。

电话这头的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心里随便默了默温明庭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扯唇温声提醒凉纾,“阿纾,你确定还要跟我在电话里浪费时间?”

“呀!”凉纾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十分钟了,她快速对电话里说,“你早些回来吧,我挂了。”

一个“好”字卡在顾寒生的喉咙处还未发声,电话就戛然而止。

男人摇摇头,转身回了会议室。

而这厢,凉纾刚刚随便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自己的长发,就蹬蹬地下楼。

刚好遇到管家曲桉在找她,曲桉说,“太太,顾宅里老太太的车子进来了。”

凉纾点点头,朝门口走,一边对曲桉说,“你去泡一杯上好的茶。”

“哎。”

她走到门口时,主楼的门刚刚打开,凉纾刚走出去,就见温明庭走了过来,“阿纾。”

“妈。”凉纾任由温明庭拉着自己的手。

温明庭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快进去了,外头冷,要是感冒了就得不偿失了。”

凉纾朝后头看了几眼,领着温明庭进屋,“妈,怎么不见清姨?”

“你清姨前两天回了乡下,这刚回来呢,就不折腾她了。”

温明庭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一面说,“本来没打算来的,但实在是拗不过某些人,加上妈也想来看看你们,没有耽搁到你们吧?”

凉纾摇摇头,拉着温明庭坐下,“没有,您能来我很高兴,”她接过曲桉手里的茶,小心翼翼又十分恭敬地放到温明庭面前,“妈,您喝茶。”

“好好好,”温明庭忙笑道。

但她没立马喝,而是朝落地窗外看了眼那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的身影,说,“我还带了一个人来,他这会儿跑去拿酒了,我还没跟他说你跟寒生结婚了,想必他等会儿看到你得惊讶得说不出来话,你不要睬他。”

凉纾没把温明庭这话放在心上,她很风轻云淡地摇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景行就跑进来了。

“姨,您记性也太差了,我返回去拿酒,刚刚差点摔了一跤,您得赔我”

高高瘦瘦穿着短款夹克黑色九分裤脚上踩着一双运动短靴的阳光大男孩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中似乎飘来一股自他身上带来的风雪味,他凉凉的抱怨声还在空气中流动着。

而景行眼中,是穿着质地柔软宽松的深蓝色毛衣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的女人,脸上不施粉黛,露出来的脖颈纤细瓷白,一副绝美温婉的模样。

此刻,她正伸了左手去够矮几上的水果,从宽松的毛衣袖口处露出来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十指葱葱,腕子上那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又是惊艳了一些。

景行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从起初的快要跳停到跳动的频率如同擂鼓。

凉纾的出现,让他猝不及防,没有丝毫准备。

以至于温明庭此刻喊了他好几声,景行都没有任何回应。

身高直逼顾寒生的大男孩此刻仿若魂儿都被人抽了一般,他怀中还抱着一瓶上好的干红,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凉纾。

凉纾也震惊。

但相比景行,凉纾淡定多了。

毕竟她老早就知道景行跟顾寒生有点儿关系。

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关系匪浅。

温明庭见景行一直盯着凉纾看,她没好气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说罢,她转头看着凉纾,笑着打趣,“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见到你他岂止是连话都讲不出来了,简直人都不会做了。”

曲桉站在一旁,也没什么避讳地看着景行,眉头却慢慢皱紧。

温明庭这次提高了声音喊了景行一声,“阿行,你还在立在那儿干什么呢?赶紧过来。”

景行一下回神。

却没想到他自己手中还抱着红酒,那一瞬间,景行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松开,他怀中抱着那瓶酒直直地往地上坠。

温明庭跟凉纾都是一惊,“阿行,你今天是真的吃错药啦?”

景行反应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地心引力。

那瓶酒就在碎在他面前的地上,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里面暗红色的酒液流了一地。

温明庭忙起身,曲桉赶紧吩咐佣人过来收拾。

曲桉先扯了纸巾将溅到他身上的酒液给擦了,“景小公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阿行,你是怎么回事?你嫂嫂是洪水猛兽呢,你这么冒失,”说着温明庭又转头过来皱眉看着凉纾,一脸担忧,“阿纾呢,阿纾你有没有事?有没有碎玻璃溅到你身上?”

刚刚这场变故发生时,凉纾也第一时间站起来了,只是她没上前去,只是站在这边看着。

她摇摇头,又冲温明庭笑了笑,“妈,我没事。”

景行原本只直勾勾地盯着凉纾,以至于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眼下。

温明庭一句“嫂嫂”,凉纾一声“妈”彻底将景行从那场虚无缥缈的混沌中拉回来。

在顾寒生的常驻居所里,见到气质柔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凉纾,景行一颗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

她跟他之前所见的样子都不同。

第一次在虞城公署,凉纾是愤恨,是绝望,是认命。

第二次在皇城会所,凉纾是冷漠,是绝情。

可现在,在零号公馆,凉纾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在想,为何凉纾会出现在大哥的家里?

他在想,凉纾是什么身份?

他在想,凉纾跟大哥是什么关系?

后来他不用想也不用猜了。

景行沉默不语地避开温明庭的触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凉纾眸光温凉,脸上表情淡漠,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温明庭走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嗓音都严厉了些,“阿行,你现在是在闹什么脾气呢?自己吵吵着要过来,这才刚来又一声不吭地要走,这是什么意思?”

景行一脸冷漠,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听着身后佣人打扫时碎玻璃碰撞的声音,他倔强地抿紧了唇。

“那我现在要走。”

温明庭板着脸,“别闹脾气,快过来见过你大嫂,你这孩子,真是太没礼貌了。”

被她拉着的大男孩垂下眼帘,回了她一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他就是不转身,有温明庭拉着他,他也不管直接走人。

温明庭回头为难地看了一眼凉纾。

凉纾无所谓地笑笑,她看着景行的后脑勺,将自己手中的橘子递了出去,一面开口:“阿行,你吃橘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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