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绿桃说,我朝也有不少商贾与大食国商贾往来,难道我朝商贾没有发觉大食国商贾记账法更好些吗?”

苏氏不由一愣,回头看向床上坐着的儿子,不解道:“难道大食国记账法比我朝还要好些?”

蔡鞗想了下,说道:“我朝数字从壹到拾,到百、仟、万……皆是一个个文字组合,大食国数字却只是十个简单符号,十个简单符号可以组成任意大小数字,简单、方便,一眼便可知晓多少。”

“记账之法,无非是一进一出,一边是支出,一边是收入,汇总后,一眼便可看出是赚了还是赔了,虽娘亲最后也会进行汇总,可娘亲记录之法,孩儿是无法看出哪里开支不当,比如说……蜀锦路途上消耗掉的银钱,看着也只是一个大概数字。”

“自川蜀入杭州,走水路,路途需几日,人员几何,人员薪金多少,船只雇佣耗费多少,沿途食用消耗多少……等等,总之一切的消耗都要仔细记录,对比出五人与十人,一艘船、两艘船,运送蜀锦数量相应的耗费,对蜀锦沿途运送增加了多少成本,对比后,可以得出相应的成本效率。”

“嗯……反正孩儿是觉得大食国记账法子更好一些,看着账册便可知晓哪里开支较大,哪里可以缩减节省,哪里经营出了问题……”

看着苏氏怪异神色,蔡鞗声音越来越低,话语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察觉自己话语有些多了,最后直接闭嘴不言。

见他低头不语,苏氏突然笑了,起身在他身边坐下。

“果然是娘的孩儿,竟懂得这些事情,不过……我儿还是想的短了些。”

苏氏揉了揉低头不语的小脑袋,这让蔡鞗心下一阵不乐,却也没有闪躲开来。

“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斤斤计较,水至清则无鱼,还有就是……他人看不懂账本,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

听到“水至清则无鱼”话语,蔡鞗本能的皱眉,觉得这话语本身就不对,是在鼓励他人触犯了规矩,水至清,无鱼是因为喂食喂少了,给了他人无话可说的待遇,水是可以至清的,哪个还敢犯规矩,直接清除掉就是了,可若水不清,哪个能知道,下面究竟会贪墨了多少,没规矩之下,贪婪和胃口会越来越大。

蔡鞗心下很是不赞同她说的话语,但后面一句话却让他无法开口出言。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看着他低头不语,苏氏或许以为打击到了他,又笑道:“虽娘亲不知道鞗儿所说大食国记账之法,但娘知道我儿法子必是轻便,娘私下里打探打探大食国之法,咱们娘俩私下里知道便可。”

蔡鞗心下苦笑,却又说不出个一二来。蔡京都七老八十了,妻妾却是不少,除了原配早已故去,剩下的也还有十五人,就是与苏氏年岁相当的美妇也还有十人呢,这还只是来自妇人们的直接威胁,还有那些蔡氏子孙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蔡鞗心下并不认为苏氏做错了什么,她掌握着蔡氏一族的财产金钱,身为庶子的他,今后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苏氏虽有些奇怪他为何知道大食国记账法,却也没有太过怪异,毕竟平日里,四个账房女婢谈论生意也从不避开了他。

说了记账之事,苏氏突然说道:“你大兄是龙图阁学士,主持朝廷定书修典重任,二兄提举宫观,三兄督镇江,四兄礼部侍郎,五兄虽比你年长几岁,如今也在太学上舍就读,将来也必是榜上有名,我儿还是需要读书识礼方可。”

蔡鞗眉头微皱,从绿桃嘴里得知,以排资论辈而言,他是蔡京第六个儿子,但老二蔡儵过继给了二叔蔡卞,他也成了蔡太师的五衙内。苏氏话语并无不错,也知道那些兄长功名从何而来,“赐进士及第”、“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三者是不同的,进士及第是头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进士出身是二甲,同进士是三甲,头甲一开始地位就要高上许多,直接参与“定书修典”之事,名义上是未来宰辅重点培养对象,二甲在御史行列修行两三年后,优秀者同样成为宰辅后备役行列,但三甲基本上已经断绝了这种念想,可以做到州级大员就已经到头了。

蔡京的几个儿子,除了那个过继给了二叔蔡卞的二兄外,余者基本上都不可能中举成为进士,哪怕同进士也不大可能,可没人能够挡得住官家心意,也没人敢与蔡太师作对,或许正因这个缘故,绿桃小丫头更愿意他前往汴京开封,即使只是个混子,多多讨官家、太师欢心,他相信,只要官家、太师开心了,即使是个傻儿,也照样可以混得一个进士出身。

内心真的愿意吗?

愿意放下尊严,一脚踏入汴京这个大宋朝最大的泥潭中,内心真的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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