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这一副在别的男子那里无往不利的可怜模样,却未在崔远这里换来任何怜惜之情。
多看桃妖一眼,崔远想到自己母亲躺在床上无力且衰弱的心就更疼一分。
“我没什么想问的,”崔远语气幽幽,“母亲危在旦夕,我现在并无心情去探究这背后的故事。”
阿和眨了眨眼:“那我就把她带回家了,让爹爹审她。”
崔远隐隐约约猜到阿和口中的爹爹是谁,但正如他方才所说一般,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关注除母亲之外的任何事情。
“理当如此。”
……
杨秀娘像是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梦境,梦中她被禁锢在一间极为窄小的黑屋子里,连翻个身都极困难。
偶尔她透过屋子能看到一些画面,听到一些声音。
但她宁愿什么都无法听到、看到。
她听到一个熟悉却又极陌生的女声冷漠地吩咐人把“大少爷”给扔到河里。
大少爷是谁?
杨秀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大少爷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麟儿!
而那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分明就是她的声音,是她,杨氏秀娘!李家媳妇!
可她明明被禁锢着,不能动也无法言语,她在这里,外面的又是谁?
杨秀娘起初并不知道外面的“她”是谁,她看着“她”趴伏在相公怀里哀哀哭泣,哭他们的孩子被不怀好意的仆人带走,哭“她”大意没有察觉到仆人的异心,哭“她”对不住李家列祖列宗。
相公神情悲痛,却温柔抱着“她”连声承诺:“秀娘,你放心,我会找回来我们的孩儿的,会找回来的!”
找不回来了!
杨秀娘无声落了满脸的泪,他们的孩儿被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他的襁褓会被浸湿,他会沉入河底,他大声哭叫,可她却再也不能抱着他轻哄。
她的孩儿刚出世,她都还没抱过他几次。
后来,相公没有找回他们的孩子,但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孩儿,那个“秀娘”生的。
这个孩儿填补了相公的丧子之痛,他抱着孩子傻笑,说以后要教他背诗,教他写字,让他读书,光耀李家门楣。
曾经失去的那一个孩儿再不曾被他提起,杨秀娘甚至不敢深想,他是已经忘了,还是不忍念起。
丧子之痛让杨秀娘悲痛,相公与“她”的恩爱更让杨秀娘逐渐麻木,他们在闺中吟诗画眉,恩爱缠绵,夫妻情深,山盟海誓。
杨秀娘也承认,自己在某些地方的确不及“她”做得好,相公读书天分有限,家中积蓄不多,她又只会些女红,难以弥补家用。
但“她”却在经商上极有天分,拿着家中的所有积蓄,短短几年间将生意越做越大,相公出门请同窗好友吃饭,“她”从不吝啬,还担心相公银钱不够,一再叮嘱他不必省着。
“她”为家中换了大宅,请了管家,买了下人,操持家务,宴请宾客,井井有条,是人人夸赞的贤妻。
可“她”分明是一只妖。
一只鸠占鹊巢的邪妖。
杨秀娘几次挣扎欲要冲破“她”的束缚,可都没能成功,日子越久,她便越麻木,常常想着不如就这样吧,相公不是她的了,儿子也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早早去陪儿子,河底那么冷,儿子一定很孤单。
可“她”却并不准她死。
“她”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她风韵犹存的秀丽面孔,声音幽冷:“你以为你死了便能奈我何?即便成了鬼魂,你也逃脱不得我的手掌心!”
“她”又威胁道:“想想你的兄嫂,你的侄儿,你若死了,我送他们与你一道,黄泉路上那么荒凉寒冷,你我姐妹一场,妹妹不会亏待你。”
杨秀娘不敢死,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
生不是生,死不由己。
何其可悲。
直到这一日,李宅内敲锣打鼓,红绸彩带,李家少爷娶亲。
“恭喜。”
道喜的众多宾客中,一道低哑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
杨秀娘冰冷麻木的魂魄久违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像冬日的初阳,暖融融的,敲到好处,为她寒冷的魂魄注入一丝活力。
她醒来了。
守在床边的崔远微微瞪大目光,紧张地唤了一声:“母……母亲。”
原来是你啊,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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