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五月,空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冷意,顾沅的衣裙早已被打湿,紧紧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姿,她的发丝一绺一绺的贴在鬓间,一滴滴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渲染出一个个小小水花,宫人见顾沅这身打扮不禁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关怀与问安。

顾沅对这些目光倒是毫不理会,她两手抱在胸前,只是步履匆匆的低着头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春桃紧跟在顾沅身后,有些忧心道:“小姐,咱们这个样子回去若是公主看到……”

春桃还未说完,便听有声音悠悠传来,“是阿沅表妹吗?”

声音低沉和缓,闻声望去,只见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拿着卷书,一身闲适的装扮,正在缓步向她走来,可不正是当今陛下的长子,太子殿下宋恒!

从前顾沅一心只有宋衍,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可也听闻宋恒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美名远扬,不过可惜,却是英年早逝的命,被贬为藩王后,没多久便过世了。

如今看着宋恒风度翩翩的模样,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湿漉漉的衣裳,顾沅想着这么回去免不得会被娘亲问东问西,她眼珠一转,便大步朝着宋恒走去,无比真诚的说了句,“兄弟,江湖救急!”

……

平就殿离信阳公主的寝宫不远,宋恒便带着顾沅来了妹妹寝宫,又命宫婢找了身妹妹的衣裳,给顾沅换了上。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裙,顾沅心情也好了几分,她颇为感激的对着宋恒笑道:“多谢殿下,我还愁这样子怎么回去呢?还好碰到了殿下。”

宋恒温文一笑,“阿沅表妹无须客气,前几日宫宴上,是绫儿不对,才害表妹失足落水,改日定让绫儿给表妹赔罪。”

顾沅看向宋恒,眸子里不由多了几分探究的味道,从前和宋恒并不熟识,今日一接触,才发现宋恒俨然如传闻中说的一般,是个谦谦君子。

浓密的眉毛微微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宛如清泉般清澈的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与优雅,他的样貌颇为俊秀,虽与娴妃有几分相像,但却没有娴妃的尖酸与狂妄,反而多了几分娴妃没有的尔雅温润。

顾沅笑眯眯的朝宋恒说道:“哪里哪里,都是阿沅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在她的那个梦里,阿娘就和娴妃娘娘不睦,如今还是大事化小的好。

宋恒浅浅一笑,“不知阿沅表妹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打扮?”头发乱糟糟的不说,浑身还是湿漉漉的,委实有些失仪。

顾沅干笑,“不过是一不小心踩空了,跌进了小荷塘里。”

宋恒一听微微错愕,好好的在路上走,到底是有多不小心,才能失足落水?

顾沅却没想这么多,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和春桃一同出了门,走至门口,想到今日学堂上信阳公主那有气没处撒的架势,她忽的顿住了身,回过头意味深长的对着宋恒说了句,“殿下保重!”

翌日,宫中盛传信阳公主与丹阳公主幼女顾沅因座位反目,丹阳公主幼女因不满夫子惩罚,课后跃入水中,企图自裁,未遂;信阳宫主因不满长兄训斥,其后绝食抗议,未果。

“这两位小姐睚眦必报骄纵任性,咱们日后一定离这两位小姐远一点儿……”

“真是太没规矩了,你都不知道,听闻丹阳公主家的那位小姐在府中出门连衣裙鞋袜都不穿,堂堂一个大家小姐,居然如此不知羞耻……”

“听说那个小姐顶撞姜娘娘,而娘娘都不敢责罚她呢!”

“如此蛮横骄纵的小姐,还好咱们不是伺候她们的,不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顾沅和春桃这一路上便是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走到平就殿的。

春桃听着这些话本是为顾沅鸣不平,想出声责骂,却被顾沅拦住,春桃看着顾沅的脸色,却发现顾沅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受这些话的影响,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笑意,好似她们在说的不是她本人是的,春桃急道:“他们这么说小姐,小姐都不生气吗?”

顾沅看着园子里的春色,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耳朵听到的又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们又不了解我,我在意他们的看法做什么!”旋即顾沅眼珠一转,看向春桃,“和这些人相比,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春桃看了一眼顾沅,欲言又止。

“实话实说。”

春桃犹豫了良久,终是开口说道:“春桃初来公主府便听府里下人说小姐刁蛮任性,无礼乖张,一个不满小姐的意,小姐便会重罚他们,春桃初时很怕小姐,但现在春桃才知道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小姐和他们说的那些都恰恰相反,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对春桃最好的人!”

这话顾沅听了很是受用,她揽着春桃的肩头,得意一笑,“春桃真是见解独到,善解人意,聪慧机智,蕙质兰心,真是和本小姐越来越像了!”

春桃:“……”

然而一踏进院中从窗子望见殿内的太傅,顾沅就傻眼了,那十篇《道德经》她回去当真是忘的干干净净,她手轻抚上额角,宽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了一半脸颊,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却见宋衍的小书童抱着一摞竹简站到了她身旁,恭敬道:“小姐,这是八皇子吩咐奴才交给小姐的。”

春桃见小书童递给她东西,便傻乎乎的顺势接过,抱在怀中看着那小书童离开后,才傻愣愣的说道:“小姐,这是什么?”

顾沅看了一眼,只是一瞬便回过了神,“春桃,我们走!”

他既喜欢抄就让他抄去,反正不要白不要!

顾沅抱着竹简,走到太傅身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来,“夫子,阿沅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道德经》中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阿沅不该同人争抢,何况还是自己的姐妹;阿沅亦不该与人计较,何况宋绫妹妹年纪还小,她说的话又怎该计较,阿沅日后必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恳请太傅原谅阿沅的失礼与无知。”

一番话说的无可挑剔,太傅听的津津乐道,“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不错,坐回去罢!”

顾沅欢喜一笑,“谢谢夫子。”

这回顾沅自觉坐到了宋衍身旁的位子,端正了身姿,目光正视前方。

昨日她委实有些丢脸,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还在意什么!不理他不就好了!

宋衍看着顾沅,虽说惊讶于她的态度,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不知为何,一看到顾沅,额头就总是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痛意,心里也没来由的有种难言的感觉。

宋绫来后见顾沅坐了回去,也急着坐回去,结果太傅问话一概不知,只好又站到了墙角,听了一堂课,看向顾沅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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