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西郭、东平三县,由于重楼药田提前介入,以‘完成父亲遗愿’为名,左绾集早早地在三地展开了惠民赠药活动,从而将疫症爆发的伤害,减到力所能及的低。
但饶是如此,也还是在短短几日内,死了三十余人。
其实分开来看,三县平均也就死了十几个,不负责任、怠惰成性的某些地方官,并不以为意。
哪年入夏时节,庄稼地里不死几个长工、苦役的,这都不叫事儿。
也是因此,左绾集提出知会三县县衙,让官方主持灭疫大局的想法,被范贤否决。
其因就在于:
一来,这样很可能会令左绾集暴露在幕后主使的视线内;
二来,她一个药田主,就算父亲曾是局判又如何,谁会听她的。
不死人,是不会引起重视的。错了,应该说,不死足够多的人。
“大盛开国后,太祖在时,曾害过一次疫症。彼时死了有…有…”
方庐,方墨儒侧卧在竹榻上,摇着蒲扇、拧眉细思。
正在翻阅着什么的范贤,头也没抬地回道:“三万七千多人。”
“对,对。还是我贤儿记性好,老师老了。”
“老师只是不去记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罢了。学生也是前几天翻读了《盛天广记》,刚看到的。”
之后,庐内便只听得摇扇声与纸张翻动声。
一个时辰,匆匆流逝。
见范贤将阅完的纸张丢进一旁准备好的盆子里点火焚烧,方墨儒起身掖衣,问道:“贤儿,如何?”
范贤未答反问:“老师,此事七爷可有指示?”
“天、地、玄、黄,四影卫只负责你之安全,不可妄动;
若有需,老师可速调一十八名天罗卫,一日便到,供你差遣。
修为皆不低于从四品,擅隐匿、精于刺杀。便是要悄悄抹掉某位王候,亦不在话下。”
范贤想了想,“好,学生明白了。”
方墨儒一双古井无波的老眼,划过一丝笑意。
“贤儿,韬光养晦是对的。不过,凡事也无需过份小心,以至于畏首畏尾。
为师一直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忧什么,明明快突破至…”
“老师,学生不喜杀戮,亦不喜争斗。您与娘亲和七爷,不同。您应该,更懂我!”
方墨儒用扇柄挠了挠脖子,笑道:“懂,也不懂。
戚老头总说你稳重有余、霸气不足…
呵,罢,不说这些了。
总之,无论你要做什么,老师都会在你身后的。”
“多谢老师!”范贤坐着揖了一礼,话归正题道:“此疫,目前还无法判定是鼠疫、五乱症还是热疫。
京都城外三十九县,最严重的一个县已经死了七十六人;
西城义诊坊截止今天为止,确诊三十七例,其中外来的二十六人病情已到了第三阶段,开始咳血。
这二十六人,来自五湖四海,都说是有人花了两到三倍工钱,雇其作仆人、随从,才来的京都;
邢捕头细细核查过,进城时间集中在十到十五天前;
而且,都是在进京都后,才开始感觉发热、气闷;这些人以为是天气炎热所致,因此并未在意。
虽不知谋划此事之人有何目的,但学生所推测,九成九无误。”
方墨儒仰头细思片刻后,疑道:“何以见得?
若预谋引发疫症,需得先将染疫之人引进京都。
可近些年来,并未听说大盛哪处州郡府城,有疫症蔓延。
且,这些人并非来自同一处。”
“疫症,是一种快速传染病。传染源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
比如,猫、鼠、禽、犬,甚至马都是可以被传染的。
被雇佣来京的那些人,之前未无异样。这就说明,他们是在进京之后,才被‘种’下疫症病毒。
被人为制造成了,‘毒人’!”
“毒人?进京之后…”方墨儒双眼眯起。
“暂时无需动用老师的天罗卫,此事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保住无辜百姓。”
说罢,范贤抬掌轻推,炭盘中的灰烬随之扭作一股风旋。
灰烬风旋似一尾鱼般游去门廊外,随着范贤轻轻挥袖的动作,风旋无声崩裂,灰烬飞散消失在暮色中。
话虽说的轻描淡写还透着一丝无奈,但方墨儒却在范贤那张清秀的少年面容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并一闪即逝的,杀意!
他抚须浅笑。老戚始终不如他更了解贤儿。
并非口吐豪言、性情刚烈便是霸气。
喜怒不形于色、能极好地收敛锋芒,心怀慈悲、行事缜密;
虽然过于慎重了些,但不乏果敢,且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贤儿,才能担得起,紫微帝星之命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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