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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易涯自闭的时间并不多。

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就知道,要不是临时有事,兰茉和俞帆血拼的实力可远远不止如此。

就在半个小时前,兰茉接到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她妈今晚饭后散步途中不慎跌倒,现在正在送去医院的路上。

老太太亲自和兰茉通电话,安慰她说是小伤,叫她不必着急。

兰茉嘴上是这么说,其实电话途中已经订好了今晚回老家的机票。

易涯的外婆在他们两个小学的时候还住在海市,后来因为支气管炎发作,对这边的空气不适应,决定搬回老家养老。

最近老家的老房子拆迁,外婆刚住进新房子里,对周围的环境不太熟悉,加上夜里昏暗,才一个不小心摔了跤。好在管家发现的早,第一时间就把老人扶起来送往医院,并及时通知了兰茉。

新房的管家梁舒怡以前是专职做医院看护的,在照顾老人方面得心应手,业务能力佳,脾气好,也负责任。

这些天下来,兰茉和外婆都对她十分满意。

两个孩子刚中考完,空闲着,兰茉和俞帆本来就有带孩子回老家转转的想法,隔日不如撞日,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老家”这两个字对易涯来说很陌生。

兰茉来海市二十多年,期间极少提起故乡,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母亲,对父亲只字不提,只说是早就去世了。易峰山则是海市本地人,爷爷奶奶都住在隔壁的小岛上,来回探望也方便。

自从外婆搬回老家,他们和外婆见面就要等到暑假期间家庭旅游的时候了。

兰茉没有主动要求过他回去,实际上易涯心里对兰茉、俞帆还有江晖从小生活长大的这个地方还是很好奇的。这次一提起来,易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洗了把脸换上衣服就兴致勃勃开始收行李。

等到他装满一大个行李箱,换上一身新衣服满面春风走出房门,路过江晖的房间,却见江晖一个人坐在空空的行李箱边上发愣。

他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快步走到江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盯着空荡荡的行李箱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戳戳江晖的脸,问他怎么了。

江晖笑得有点勉强,说没什么。

易涯眨眨眼,问他,“你不想回去,对不对?”

见他不说话垂头丧气的,易涯伸出双手捧住江晖的脸,强行让他和自己对视。

易涯看出来他的情绪不高,也大概能猜出来原因。

江晖不喜欢他的老家。

尽管他从来没和易涯说过来海市之前的事情,易涯也能从江晖小时候的状态判断出来,他在老家的那段记忆,是很苦的。

江晖那时候瘦瘦小小的像一只难民小黑猴,见到一柜子的书就兴奋到两眼放光睡不着觉,和他相处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处处在意他的想法,讨他的喜欢,没有一点安全感可言,给他一点点甜头就要记在心里加倍地还。

易涯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江晖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

他的就是江晖的,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好处和资源分给江晖,让他做城市里一帆风顺长大的小少爷,按自己喜欢的道路去走,并不需要顾虑其他的事情。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在他眼里,他们一直是平等的,没有谁欠谁,没有谁比谁高贵。

但他错了。

就算江晖长大了,变得高大强壮了,成为同龄人群里难以企及的标杆了,留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些痛苦回忆还在,只需要一点点挑拨就能唤醒。

过去哪有那么容易割舍呢?

易涯见不得江晖不开心,兜住他的脸抖了几下,说,“那我们就不回去了让妈妈和阿姨回去吧,我在家里陪你,好吗?”

江晖摇头,摸摸易涯抚在他脸上的手,口齿不清地说,“没事,我马上就收好。”

易涯手上的力气轻了些,靠近他耳边小声说,“妈妈说了,新房子造得很漂亮,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不喜欢的那些地方,现在全都拆掉了!我们一起回去吧,这次有我陪你,我们一起把不开心的事情全部忘掉,以后想起老家,就全都是开心的回忆了,好不好!”

眼前的人眼睛里有星星,真诚又炙热,闪得江晖头晕目眩,恍惚间像是见到了坠入凡间天使,说要帮他忘却痛苦的记忆,带他品尝名为快乐的果实。

他笑着说好。

没什么可怕的。

就一起在每一个背景漆黑或猩红的地方,重新铺上一层浓厚的再也化不开的彩色吧。

66

抵达平市不过晚上九点,从机场到医院还有一个小时的行程。

梁管家提前抵达机场接他们去医院。

她虽是个女人,但这短短的接机过程中就能看出来绝不是个普通的女人,越野车开得很稳当,二十公斤的行李一手一个,毫不费劲。

感觉就像是,专门练过的。

梁管家听到兰茉的顾虑,笑着解释,“呵,我以前当过兵,受了伤才转行到医院工作。”

“老太太怕你们担心,不让我打电话,我还是偷偷通知你们了。”

“也很久没回来了吧,这地方变化还是很大的,你看这公路,宽了一倍不止。”

兰茉听了她的话,果真把注意力转向街边十年过去,这小村子的变化确实是翻天覆地,小时候曾经走过的石子路,早就被水泥沥青覆盖,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了。

俞帆问,“梁姐也是本地人?”

梁管家答,“是,高中毕业就出去当兵了,后来都在外地,也是从医院退休了才想着回来,正好就遇到老太太招人,也算是我回来的第一份工作吧。”

兰茉说,“那真是很有缘分,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妈妈了。”

梁管家答,“哪里的话,太太客气了。后面这两个小帅哥,不介绍一下?看起来都很文静呢。”

兰茉笑了一声,“那介绍一下吧,高的那个,他儿子,江晖。白的那个,我儿子,易涯。”

易涯炸毛,“什么叫白的那个啊!我不白!”

兰茉附和他,“好好好你不白,就是反射了洁白的月光,所以看起来白。”

易涯哼了一声,自顾自看着窗外生闷气。江晖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是他在车上惯有的姿态。

两位母亲聊起儿子来话题源源不断,从出生讲到现在,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分享小时候丢人的糗事,听得后面两个孩子本人面红耳赤。

“哎呀,涯涯小时候漂亮得和小丫头似的,我就去影楼照了几套穿裙子的照片,他可喜欢了,叫他脱都不肯脱呢!我现在还珍藏在……”

易涯跳起来敲击兰茉的椅背,“妈妈你好烦!不许讲了!不许讲了!”

“你也不许笑!”

易涯一转头就看到江晖憋笑的侧脸,羞愤不已,扑上去就捂他的嘴巴,用力过猛,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后座上。

易涯顺势趴在他胸前,对这个枕头还挺满意的,“哎,挺不错的,就这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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