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不仅没有删掉那张栀子花照片,甚至偷偷从最近删除中恢复。

当然这种行为肯定瞒着颜溯。

照片里,颜溯侧对他,额边几绺长发自然垂坠,因为颜溯微微低头,栗色头发遮着面颊,隐隐绰绰地露出形状优美的眉毛、眼睛、鼻梁,还有嘴唇。

他脑后,是严衍给他挽上的雪白栀子。

盛夏,白花,美人,浓香。

照片中的颜溯,某个角度,竟然像极了严衍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初恋。

奇异而微妙的感觉浮上严衍心头,但也仅是一瞬间。

案情紧急,不容拖延,凶手随时可能再次犯案。

从杀薛玲玲到杀黄胜勇,中间间隔了三周,而黄胜勇之死和勒死马超,中间却只间隔了一周。

犯罪周期缩短,显然说明了凶手杀戮欲望高涨。

“凶手倾向于勒死受害人,但在他的第一案里,他用刀子刺死死者薛玲玲,并抛尸在人迹罕至的山野地区,我想这就是他的初次作案。”

颜溯与严衍并肩走回支队大办公室,颜溯气喘得不大匀,能听出他在竭力强撑着,试图将自己的看法说完:“至于第二案黄胜勇,同时存在刺伤和勒痕两种伤害迹象,凶手在这两种作案手法间犹豫。”

“刺死比勒死更容易,他铁了心杀人,刺伤黄胜勇,又觉得这样不能达成他预想中的死法,于是转而选择勒死被害人。”

“最后马超案,”颜溯顿了顿,喘一口气,才继续道,“在这次作案中,有了前两次经验,他毫不犹豫选择直接勒死马超。为了这种杀人方式,用乙|醚将马超迷昏,方便他勒毙对方。”

“给薛玲玲脖子上绑东西,明明已经刺伤黄胜勇仍然要多此一举勒死对方,勒死比自己更加强壮的马超,种种迹象表明,勒这个动作,”颜溯抬起两手,照着自己脖子比划,“对凶手而言,有特殊意义。”

踏入市局公安大楼,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吹散热气,得以从炙烤大地的太阳下解脱,严衍顿时清醒了不少。

而颜溯的脸色却更加白了,惨白如纸,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照着门口的空调机一吹,他甚至打了个哆嗦,颜溯走了几步,两条腿发软,站在一楼大厅的高山流水大屏风前,扶住了屏风边沿。

严衍想起段景升说,颜溯曾受过重伤,差点把命撂下。

他不由分说拉起颜溯一条胳膊,另一手环过他背后,半搂着颜溯,将人扶进接待室。

颜溯背靠安放了软垫的椅子坐下,上身似乎无力支撑般斜歪着,脑袋抵住贴了白色瓷砖的墙壁,两只手在身前交握,指尖微微颤抖,纤长浓密的羽睫随呼吸轻颤。

“不舒服?”严衍拿着纸杯到饮水机前给他兑了杯温水。

“有点儿。”颜溯轻声回答。

那声音太轻了,羽毛似的,轻飘飘没什么重量,说他气若游丝都不为过。

严衍走到颜溯身边坐下,将纸杯子递给他。

“谢谢。”颜溯接过,抱在交握的两手间,也不喝,就那么抱着。

把温水递给颜溯时,严衍碰到了对方指尖,冰凉,分明是夏天,颜溯整个人却冷得跟在冬天一样。

严衍皱紧眉头,面沉似水,盯住颜溯手里的纸杯,若有所觉。

他起身又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水,这次是滚烫的开水,隔着纸杯都觉着烫。

严衍将开水送到颜溯面前。

颜溯抬起眼帘,目光闪烁,有些躲闪,不过没有拒绝严衍的好意,捧着盛开水的一次性纸杯,呼出一口长气。

“畏寒?”

“嗯。”

严衍沉默,颜溯也没说话。

颜溯是一贯的惜字如金,哪怕病恹恹地坐在那儿,也是清寒如冰的,不肯与旁人多言。

严衍自打从段景升那儿了解到颜溯过去后,对这人的心态就变了,不再用对嫌疑人的态度去对待,颜溯毕竟是执行过重大任务的前辈警察,严衍对他无疑心怀敬重。

这一敬重吧,一个是敬,一个是重,人就给这两字儿弄拘谨了。

颜溯不说话,严衍除了案情找不着话,于是不约而同地沉默。

“你先去办案。”颜溯忽然开口。

严衍抬头,扬了下眉梢,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一人能行?

“我没事。”颜溯神色寡淡。

“成,让小刘来陪你。”

“不用。”

严衍深深地注视着他,三秒后,严衍起身走出接待室,临关门前,朝他说:“稍等,我把事儿交代了就来送你回去。”

颜溯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严衍走后,接待室里就只剩下颜溯一个人,四周空寂,最利于思考。

索性无事,颜溯盯着手里的纸杯,轻轻摇晃,脑子里反复思索一个问题:凶手平常能大量接触未成年人,不是老师,做底层服务业,他究竟干什么工作?

假如能判断凶手职业,对案情进展大有帮助。

他倚靠的那面墙壁有窗户,窗户外是公安大楼背后的林荫道,不时有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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