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滕玉意示意春绒和碧螺退到一旁,开口就问:“那布袋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杜绍棠眼角还有泪痕,闷闷地在对桌坐下:“被阿爷没收了。”
滕玉意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跟前世一样,遇事只会啼哭,她问他:“为何不藏好?这下好了,还没动手就被没收了。”
杜绍棠惊讶地抬起头,原以为玉表姐也会像阿爷那样指责他,哪知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玉表姐,你不说我?”
“我为何要说你?我比你更想教训卢兆安。”滕玉意笑道,“但你想过没有,一旦叫他察觉是你做的,他极有可能把阿姐的事抖露出来,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阿姐的名声却尽毁了。”
杜绍棠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已谋划好了……绝不会叫他察觉的。”
“很好。”滕玉意欣慰点头,“你大了,知道谋定而后动了,但即便你得手了又如何,卢兆安充其量养上半个月的伤,过后还可以体体面面做他的大才子。”
杜绍棠愣了愣。
“对付这种人,光打他一顿太便宜了,起码也要让他身败名裂滚出长安。”
“玉表姐”
滕玉意起身踱步,前世表姐的死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依她看,那晚在竹林中勒死表姐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卢兆安,否则表姐尸首旁的男人靴印从何而来。
而且那日据她观察,卢兆安遇险时为了逃命不顾同伴的死活,足可见此人心肠歹毒,可惜此人如今在长安也算有名有姓,动手绝非易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回身递给杜绍棠:“你瞧。”
杜绍棠展开那东西:“这是?”
“这是卢兆安这些日子的行踪。”滕玉意点了点布上的几处地名,“跟踪卢兆安的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蔺承佑的人,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不然早把人撤走了,我们不如再耐心等一等,如果蔺承佑那边没下文,我们再好好谋划也不迟。”
杜绍棠又惊又喜:“我只当蔺承佑不管此事了,却从没想过去亲眼确认一下……如果他肯出手,卢兆安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玉表姐,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我太莽撞了。”
滕玉意暗想,绍棠性子再懦弱,在姐姐的事上还是有血性的,有血性就好说,他才十一岁,好好磨练总有能顶门立户的那一日。
“你要记住了,对付这种奸佞小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击中对方的要害,否则非但伤不到对方,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滕玉意说完,看杜绍棠怔怔的,咳了一声道,“这些歪话你知道就好,不必告诉姨父和姨母。”
杜绍棠忍俊不禁,若这些也算歪话,那玉表姐平日说的那些岂不句句都是歪理?其实他自小就喜欢跟玉表姐相处,可惜玉表姐嫌他爱哭不爱带他玩。
“玉表姐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杜绍棠笑道,他本就与姐姐长得像,一笑之下,秀丽的眉眼舒展开来,比方才的苦相不知顺眼多少。
“这两日你要是没事,就多往蔺承佑身边凑凑,除了旁观他对卢兆安的态度,我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办。”滕玉意取出小涯剑,“你瞧,这剑是不是黯淡了不少?”
顺势把弄蔺承佑浴汤的事说了,杜绍棠的嘴越张越大:“我……这……”
滕玉意比杜绍棠还要窘迫,奈何小涯所剩时辰不多了,于是虚张声势,把杏圆的眼睛一瞪:“怎么,难道你忍心看着表姐的神剑沦为一件废品?”
杜绍棠的眉眼再次纠结成一团:“当然不……可是蔺承佑并不住在野泉轩,而是跟其他皇室子弟住在飞逸阁,我恐怕不好进去……哎……好……我试一试吧。”
滕玉意咳了几声:“记得表姐教你的,越不好做的事越要有耐心,一次未必成功,慢慢等待时机便是。”
杜绍棠挺起胸膛:“一定给表姐办成。”
晚膳由仆从送到各房,刚用完膳就有管事过来相邀,说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来了,先前已经令人在瀑泉外架了篝火,邀小辈们前去玩耍。
滕玉意和杜庭兰便辞了杜夫人,自行往瀑泉去,出来在二楼廊道遇到郑霜银等人,一行人便相携而行。
滕玉意边走边四处留意杜绍棠的身影,才走到瀑泉附近的花荫下,便有一位宫女模样的人过来道:“请问哪位是滕娘子?阿芝郡主有事找。”
众女惊讶互望。
滕玉意仔细看那宫女,确认是成王府的下人,接着又抬头找寻,就见杜绍棠站在一棵柳树下,她不动声色冲绍棠使了个眼色,对杜庭兰道:“兴许是问诗社作业的事,我去去就来。”
宫女领着滕玉意七拐八弯绕过花庭,越往里走越僻静,滕玉意心知端福就在不远处跟着她,但仍不时瞄一瞄腕子上的玄音铃,还好有这东西傍身,提前就能知道附近有没有邪祟。
到了一处玲珑的山坳前,宫女含笑道:“滕娘子,到了。”
说完那话,不等滕玉意多问,躬身退下了。
滕玉意驻足环顾,周遭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侧耳听了听,前方传来细小的水声,继续往里走,迎面扑来细密的冰凉水雾。
原来前头不远藏着一眼碧清的水潭,上方有数尺宽的水瀑飞流直下,岸边则栽满了花丛,妖娆的花朵伴着氤氲缭绕的水雾,恍惚有种仙境般的况味。
蔺承佑闲闲坐在泉边的一块山石上,像是等了有一阵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把手里的树枝扔到水潭里,扭头朝滕玉意看过来,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的轻微声响。
滕玉意望着他身上那抹的莲子白,暗中庆幸自己提前换了裙裳,不然此刻两人碰面,彼此都会觉得古怪。
“世子。”她笑着行了一礼。
蔺承佑看惯了滕玉意穿男人衣裳,骤然见她穿件婉约的烟萝紫高胸襦裙,居然觉得有点晃眼,他咳嗽一声:“滕娘子要是不托人给我递话,我都忘了还有一串玄音铃在你身上了,你直接令人把这东西送给我就是了,何必约我见面?”
为此他还得费心安排一番,真够麻烦的。
滕玉意歉然道:“我也不想如此,世子你瞧,这铃铛我取不下来了。”
她边说边朝他走去,不经意瞥见蔺承佑身后银光粼粼的潭水,脸色刹那间一变,脚下活像绊住了似的,无论如何迈不动了。
蔺承佑心里暗觉古怪,她面色惨白,看样子吓得不轻,莫非瞧见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望,除了水潭和花丛,别的一无所见,这就奇怪了,她胆子不算小,何至于一惊一乍。
滕玉意很快就恢复了常色,却仍不敢往前走,只将雪白的腕子举起来:“不瞒世子说,自打那晚从彩凤楼回来这铃铛就取不下来了,试了好多法子,这铃铛竟越缠越紧。”
蔺承佑暗自留意她神色,见她说话时目光始终避开水潭,脑中冷不丁冒出个念头:她该不是怕水吧。
他狐疑地看了看她的手腕,起身朝她走去:“真取不下来?我瞧瞧。”
滕玉意当着蔺承佑的面轻轻往下撸,但那圆滚滚的铃铛活像长在肉里似的,死活撸不下来。
蔺承佑看得直皱眉:“哎,再扯就该崩断了。”
滕玉意无奈道:“我怕把铃铛弄坏,只好托人给世子递话了。”
蔺承佑就着她的手腕瞧了瞧,从没听说过这东西认主,但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取不下来,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瓶东西递给她:“把这个抹在腕子上再试试。”
滕玉意见是一瓶药水,料着这东西抹在肌肤上有滑润之效:“我在府里的时就拿澡豆试过了,照样取不下来。”
蔺承佑扬眉:“这可不是澡豆,名叫苇饵,若是抹在法器上,能叫法器的灵力消失一阵,我虽然闹不明白玄音铃在搞什么鬼,但举凡道家异宝,都有些古怪习性,它在青云观锁了这些年,谁知是不是养出个器灵来,你先抹上再说,对了,你带了帕子么?”
“带了。”滕玉意取出帕子。
这时她已经把药水抹在铃铛上,正要试着往下褪,蔺承佑却说等一等,把帕子厚厚叠了好几层递给她道:“先把帕子缠上去。”
滕玉意不明就里,依言做了。
“得罪了。”蔺承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滕玉意一惊,忙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蔺承佑有点不自在,“光抹上苇饵没用,还得念咒。”
原来如此。滕玉意赧然咳嗽:“明白了!世子请开始吧。”
蔺承佑本来很坦荡,她这话一说出来,倒像他真要对她做什么似的。
他瞟她一眼:“你打量我会对你怎么样?”
滕玉意奇道:“当然没有,我只是……”
“没有就好,少胡思乱想。”
滕玉意一噎,谁胡思乱想了?
蔺承佑瞬间恢复了正色,隔着那层帕子帮她往下褪,还好帕子叠得甚厚,手指感觉不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可铃铛尽管滑不溜秋,却依旧牢牢扒在滕玉意的腕子上。
蔺承佑颠来倒去念了好几遍咒,怎知全无效用。
“怪了。”两人齐声道。
蔺承佑松开滕玉意的手腕:“罢了,兴许有什么缘故,等我回去查一查再说,这东西就先放你身上吧。”
滕玉意怔了一下,只求这几日没有邪祟来找她,不然她这边铃铛一响,蔺承佑马上就会知晓。
“对了,这药水涂久了会损坏玄音铃的灵力,你赶快到水潭边把铃铛上的药水洗了。”
滕玉意没急着把那瓶苇饵还给蔺承佑,而是先揭开腕上的帕子,果见药水都渗进肌理里了,她不瞧那边的水潭,只说:“好,我回去就洗。”
蔺承佑却说:“来不及了,拖得越久越会损坏灵力,再说这药光洗了没用,还得念一段咒,不然只要贼子偷了这药去害人,世间法器岂不是都失效了,所以就算洗净了,还得再解个咒。”
滕玉意皱了皱眉,她连靠近水潭都不敢,怎肯去水潭边绞帕子。但蔺承佑前不久才救了她一命,这串铃铛更是为了防备尸邪才给她戴上,若因为她的缘故损坏了灵力,未免也太不地道了。
抬头打量蔺承佑神色,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她心里疑虑消了些。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仍点点头道:“行。世子且等一等,我马上去洗。”
说着朝水潭边走去,边走边告诉自己,只是个小水潭没什么好怕的,然而才走了几步,双腿就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她流着冷汗想,假如隐去前世溺死一节,只说自己来长安途中落水留下了畏水的毛病,蔺承佑多半也不会起疑心,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何不借这个机会把这毛病改了。
蔺承佑目光复杂望着滕玉意的背影,他没猜错,她果然怕水,其实凭她的聪慧,真不想洗帕子的话,不愁找不出推托之辞……忽想起那晚她和绝圣被尸邪困住时,她或许是怜惜绝圣年幼,或许是出于义气,居然豁出性命去救绝圣,那一刻她是放下了所有的盘算,全凭本心在行事。
而且,自从经过彩凤楼的那一晚,她对他似乎就友善了不少,此刻想是把他当作了救命恩人,所以情愿为难自己也不在想他面前耍心眼。
啧,他竟觉得这样的滕玉意有点可爱。
滕玉意总算又挪动了两步,脸色却越来越差,这时蔺承佑忽然从后头走过来,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帕子。
滕玉意大感意外。
蔺承佑蹲到水潭边绞了绞,起身把湿帕子递给她:“你怕水么?”
滕玉意回过神来,一面接过湿帕子仔细擦拭铃铛上的药水,一面感激地说:“前阵子来长安落过水,至今一看到水都发怵。”
她暗忖,蔺承佑看出她怕水却也没存心刁难她,可见此人虽然性情嚣张,也有很讲道理的时候,她顿时改了主意,试着说:“上回绝胜和弃智说法器大多藏着器灵,我本来不信,但照今日这情形来看,好像连玄音铃都有脾气,听说有些法器需用人的浴汤来供奉,不知此事确否?”
“浴汤?”蔺承佑一嗤,“法器喜欢洁净之物,怎会用浴汤来供奉?别说青云观的那些法器,就连专门记载道家宝物的无极宝鉴上也没听说过。该不会是有人打歪主意,故意用这话来唬你吧。”
滕玉意把嘴闭得紧紧的,的确有人在打歪主意,这个人就是她。本来想与他商量商量,但看蔺承佑这嗤之以鼻的态度,估计就算她说破喉咙,他也绝不可能把浴汤给她。
两人因为一串玄音铃已经牵扯不清了,万一蔺承佑误以为她觊觎他……
再说就算他最后相信了她的说法,浴汤是何等私密之物,把浴汤交给一个不大相熟的女子,任谁都会觉得羞耻、尴尬、恼怒吧……
倘或绝胜和弃智不小心知道了,她还要不要在他们前做人?因此非但不能公然向蔺承佑讨要,还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蔺承佑到水潭边又绞了一遍帕子回来,狐疑打量她:“你在琢磨什么?”
滕玉意笑眯眯道:“出来有点久了,我担心表姐寻我。”
蔺承佑等滕玉意将药水全数擦干,竖起两指滑过铃铛,低声念了一遍咒。
铃铛转眼就澄亮起来,映得滕玉意细白的腕子愈发莹透。
蔺承佑想起怀里的那块应铃石,滕玉意再倒霉也没有接连撞见邪祟的道理,这东西暂时放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必担心晚间吵闹。
“好了。你沿着来路走吧,会有人领你出去的。”
“嗯。”滕玉意冲蔺承佑点点头,走了两步似是才想起手上的苇饵,忙又回过身,“这个忘还给世子了。”
不料脚下一绊,身子径直朝蔺承佑摔去,她大惊失色,拼死护住手上的那瓶苇饵,结果因为太用力从袖中甩出一个拳头大的小东西,恰巧撞到了蔺承佑腿上。
那是一囊胭脂色的汁水,即便蔺承佑躲闪得够及时,依旧溅了满身。
两人都愣住了,蔺承佑低头看着狼狈的衣裳,默了好一晌,抖了抖衣袖上的汁水,淡淡道:“滕娘子这几日没怎么练功夫吧,身手还是这么糟糕。”
滕玉意头一回因为暗算蔺承佑心感愧疚,可谁叫小涯急等着浴汤呢,她把手中完好无损的苇饵递给蔺承佑,懊恼地踢了踢脚下的尖石:“被这石头绊了一下……世子,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罢了。”蔺承佑没好气地说,其实他本可以躲开,正因为看见脚下的那些尖石才犹豫了,滕玉意下盘功夫够稳或许不至于摔倒,但一旦摔到地上,这些尖石可够她受的了。
他一言不发把苇饵塞入怀中,意外闻见空气里的甜甜酒香。
他嗅了嗅,面色益发难看:“别告诉我这是蒲桃酒……”
滕玉意赧然点头:“世子这衣裳恐怕……”
这酒又甜又黏,光换衣裳可不够,要是不尽快把浸透到肌肤上的残酒洗了,不论换多少件新衣裳都会黏乎乎的。
蔺承佑笑了:“滕玉意,真有你的。随身带毒药暗器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蒲桃酒。”
他瞪她一眼,迈步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滕玉意愧疚地目送他离去,侥幸这次没让蔺承佑起疑心,但再来一次她可就不敢担保了,心里只盼着绍棠一次就得手,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过不一会方才那位宫女再次出现,领着滕玉意沿来时的路走了。
到了花圃前,各府的郎君和娘子早已坐满了茵席。
蔺承佑安排得天衣无缝,滕玉意刚走过去,阿芝郡主就从另一侧走来,两人几乎同时出现,活像约好一起似的。
杜庭兰生恐蔺承佑又假借阿芝郡主的名头为难滕玉意,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后来绍棠过来告诉她说玉表姐另有安排,让杜庭兰先回到席上等。杜庭兰惴惴地入了席,心里却不曾踏实过,这刻见滕玉意出现,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席上已经非常热闹了,有几个席位却空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打听才知道,有几位外地节度使的女眷因为刚到长安,目前还在赶来御宿川的路上,要等这些人来了,才会正式开筵。
滕玉意一边与表姐闲聊,一边朝来路张望。
没多久绍棠果然来了,不去男席,反而径直走到滕玉意和杜庭兰身边坐下,众人也不以为意,一来杜绍棠年纪尚小,二来都知道他是二人的弟弟。
杜绍棠的手微微发抖,悄悄将一个竹筒样的物事递给滕玉意,庆幸且紧张地说:“玉表姐的安排万无一失,端福的身手更是了得,东西顺利取来了。”
滕玉意大喜过望:“好。”
她暗中在袖中摸摸剑柄叫小涯放心,过不多久就感觉袖中有东西拱起,小涯像是迫不及待抱着竹筒闻了起来,结果才安静一下,小涯就飞快在她手臂上写起字来。
“不好!这里头掺了别人的浴汤,脏了脏了,不能要!”
滕玉意一愣,飞逸阁只有皇室子弟住,蔺承佑又是何等身份,他要是想沐浴,必定是下人新烧的浴汤。
但小涯不至于在这个关头耍脾气,她低声问杜绍棠:“绍棠,你确定这是蔺承佑的浴汤么?”
杜绍棠惊讶地放下酒盏:“没错,我一看见蔺承佑进温泉池就告诉端福了。”
滕玉意一惊,飞逸阁竟有温泉池?!温泉池的水互相流通,并无一人一池之说,若在蔺承佑之前另有王公大臣沐浴过,对小涯来说自然不算纯粹的胎息羽化水了。
杜绍棠不安道:“那温泉池虽大,但当时只有蔺承佑一个人进去了,难道不成么?”
从小涯的反应来看,恐怕是不行的,滕玉意思量片刻,宽慰杜绍棠说:“你办得很好。今晚各方英杰来了不少,你快去男席吧,记住大丈夫心中要能藏事,待会见了蔺承佑莫要心虚。”
杜绍棠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帮上了大忙,早就备受鼓舞,高兴地点点头,起身阔步去了男席。
杜庭兰拽住滕玉意的衣袖:“你和绍棠在搞什么鬼?”
滕玉意附耳告诉杜庭兰其中缘故,小涯突然在滕玉意手臂上用力划了几笔:来了!
滕玉意抬头看过去,恰好一行贵族公子来了,蔺承佑走在最后头,身边簇拥着一大帮膏粱子弟。
蔺承佑新换了一件竹青色襴袍,鬓边还有些湿意,说笑间朝滕玉意的方向远远瞧了一眼,很快就扭过头去了,滕玉意眼皮一跳,蔺承佑机敏过人,该不会起了疑心吧。
小涯为了逼滕玉意再想法子,不断推搡她的胳膊。滕玉意无奈在剑柄上写道:我说,能不能换个人?
小涯似被这话惹毛了,非但不肯答话,反而在滕玉意手臂上重重跺了几脚,然而只踩了两下,就虚弱地倒下来了。
滕玉意愈加不安,小涯的灵力显然正飞快消失。
她耐心哄他:他的不好再取,旁人的我都可以想法子。
等了不知多久,就感觉小涯轻轻划着写了个字:淳。
淳安郡王?
小涯似乎妥协了:他的浴汤比不上那三个人,但也能凑活用一用了。
滕玉意硬着头皮用目光找寻,就在不远处的宝翠亭看到了淳安郡王。
淳安郡王盘腿坐在亭中的茵席上,面前是一端漆光油润的琴,他一贯不苟言笑,抚琴时脸上也不见笑意,但那种潇潇如竹的风度,实在引人瞩目。
亭内另有不少文人雅士,或坐或卧,或吟诗或品茗,无不惬意风流。
亭外的游廊里驻足着几位贵女,状似迤逦漫步,目光却时不时朝亭内的淳安郡王扫去。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酒筵结束后淳安郡王少不了沐浴更衣,大不了用同样的法子偷一回浴汤,可如果蔺承佑真起了疑心,再来一回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行,不能再让绍棠和端福冒险了。
而且,万一淳安郡王也像蔺承佑一样去温泉池沐浴,他们岂不是又白偷一回?
想来想去,眼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阿爷托辞向淳安郡王讨要浴汤。淳安郡王为人谦和,料着比蔺承佑好说话许多,何况阿爷本就与淳安郡王交情不错。
念头一起,滕玉意忙令碧螺去给阿爷递话,阿爷早上就跟她说会连夜赶回长安,希望这时候去还能赶得及。
碧螺回来却说老爷已经走了。
“霍丘说老爷走前留下了大部分护卫,让他们这几日照料娘子……老爷用过晚膳就走了,国丈带着几位国舅亲自送到山庄外。”
滕玉意眉头蹙了起来,小涯这个小老头子,也不早说淳安郡王的浴汤也能凑合用。这下怎么办,难道要请姨父出面?可是比起阿爷,姨父出马显然要麻烦得多,低头看袖中,小涯已经一动不动躺了许久了,真怕他挺不过今晚。
她焦灼地思量一番,带着碧螺和春绒起了身。
杜庭兰讶道:“要做什么?”
滕玉意低声道:“还是这剑的缘故,小涯快不行了,我得尽快去寻姨母帮个忙。”
杜庭兰也起身:“我陪你去。”
滕玉意摇头:“姐妹俩一起离席太打眼,阿姐留下来帮我遮掩遮掩,横竖端福不会离我太远,我去去就回。”
那边蔺承佑想起方才的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虽与身边人玩乐谑笑,眼睛却时不时瞄一瞄对面的滕玉意和杜绍棠。
忽然发现滕玉意探究地望着前方,他不动声色看过去,发现她竟暗暗打量皇叔。
有关唐代行军司马等官职的背景参考了李显辉唐代藩镇使府节度行军司马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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