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抬头看了看日头,朴素的红日渐渐往西坠去。

已经是午后了,令狐婉就算是用脚丈量一步步走来,这点路程也早该到了。

难道这令狐家的孙小姐赌气走了别处?不会出什么事吧?

唐突招招手:“小哥儿,过来一下,在下向你打听个事。”

少年堂倌装作没有听到,不理会唐突。

唐突忍不住笑了,又道:“你来,我要一盘油炸果子。”

堂倌马上就挂上一幅笑脸,一溜烟跑过来,端上了一盘油炸果子。

唐突指了指蹲在自己身后的阿斗。堂倌马上就送了过去,他发现刚才那一盘果子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见又来了吃食,唐斗欢喜过望,流着口水冲堂倌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唐突从随身的包裹中随意掏出一大把铜钱来,数也不数,就扔在茶几上,至少有几十个。

堂倌大喜,眸光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他俯下身去,用一只手捡钱,一枚枚放在另外一只手上,还顺势颠了颠,听听清脆的铜钱互相碰撞的响声儿。

唐突无意中瞥见堂倌手掌心处那清晰可辨的一层厚重茧子。

唐突深吸了一口气。

“小哥儿,在下问一声,从郓州过来到洛阳去,还有其他的官道吗?”

“我有一个同伴,中途临时分开,但算计时辰早该到了。”

堂倌拿了钱眉飞色舞,说话间唾沫星子四溅:“小郎君,从郓州到洛阳方向去,只此一条道,绝对没有别的岔道。除非他不到洛阳,否则必须经过咱家的茶肆。至于你的同伴……走岔路走错路的可能性不大,不过……”

堂倌凑过来,难闻的口气再次涌进唐突的鼻孔。

唐突皱着眉头忍住:“不过什么,小哥儿还请指教!”

“那儿本县往东四五里,有一个大海子,名唤大野泽,南北四百里,东西百余里,水深着咧,不知道小郎君可曾听说过?”

堂倌扬手指了指县城东边。

唐突若有所思点点头:“在下略有耳闻。”

唐突当然知道大野泽。

他虽然没有到过巨野,但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大野泽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东北出济水,东南出黄水入菏水、通泗水、入淮、入海。水道纵横,水产丰富,山幽水深、灌木林莽,自古就是先民生存争夺之地。

譬如秦末,大野泽就是彭越起义反秦的根据地,还有所谓巨野之战就在此地。

而自此二三十年后,轰轰烈烈的黄巢起义军余部也曾在此作为潜伏再起的据点。

唐突知道这堂倌不会无缘无故地跟自己讲起大野泽来,他绝没有给唐突当导游的善意好心。

果然堂倌旋即压低声音道:“小郎君,大野泽中有高山,十年前从河北来了一伙人占据高山修建了大寨,把这大海子活生生给占了去。原先县里和临县围着海子有不少渔民,靠渔猎为生,现在早就不让进海子了……”

“在巨野、郓州一带,大野水寨的人经常出没,不过他们从来不惊扰本地百姓,只劫掠过往客商……我想,你那同伴不会是遭遇了大野水寨的人了吧?”

大野泽有水贼?!水贼劫掠到陆地上?

唐突皱了皱眉,大野泽如此广阔水深,有水寇啸聚为患也不奇怪。可令狐婉不至于点子这么背,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遇上了劫财劫道的水贼吧?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既然大野泽有水寇横行,难道本地官府不管吗?”

堂倌撇撇嘴,冷笑起来:“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还叫清平世界啊?”

“一看小郎君就是外地人,不懂,你是真不懂。自打大野泽被绿林好汉占了后,周遭无论是郓州、曹州还是濮州的官府都曾派军马来清剿大野水寨,但大野水寨兵强马壮,数千英雄好汉,打得各路官军屁滚尿流。加上他们平时躲在海子当中,海子水路四通八达,激流陷阱不知有多少,多少官军进去就是喂鱼的下场。”

堂倌振振有词侃侃而谈,油脂麻花的脸上弥漫着一丝骄矜傲慢。

唐突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他缓缓起身来,走向自己的坐骑。

唐斗吃了个半饱,有些意犹未尽。见公子要走,他也赶紧起身来跟上。

“小郎君这就要走吗?”堂倌追了上来:“不再吃一碗茶了?”

“啧啧,小郎君主仆真是骑乘的好骏马!”

少年油滑的笑容中贪婪之色再不遮掩,佝偻着的身形猛然挺直起来,他嘿嘿大笑着扬手指着唐突清瘦的背影呸了一声:“让你就这么走了,某家还真有点不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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