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牛阿生说的人人明事理,不禁想到了自己来的那个时代。虽然因为网络这层遮羞布而出现了杠精、喷子、键盘侠这些称谓,但就像大家所调侃的那样,现实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现实中大家的素质的确在不停的提升,也许会有那样的一天吧……

“那就承您吉言了,希望我能看见那一天。”牛阿生显然是不信的,又不想太得罪苏醒,只能打了个哈哈。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牛阿生继续赶着他的驴车,而苏醒则坐在车厢边呆呆的看着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一段对话,倒是勾起了他对过去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经过了一处岔道,牛阿生看着那岔道,挑起了话头,在车架上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苏先生您看,”牛阿生指着刚刚经过的岔道,指给苏醒看,“刚才那个岔道是去我们村的哩。”

苏醒探头看过去,就是很正常的岔道,从他们现在跑的土黄色大道分岔下去,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在花草的掩护下蜿蜒而下,随着驴车的跑动,很快就不见了。

“我们村就跟苏先生您要去的李家村一样,叫牛家村,我们村里面都是姓牛的,基本都是亲戚。”牛阿生坐在车架上开口讲起了故事,而苏醒见他有感而发的样子也就不开口,静静听他讲着。

“我们家就普普通通一家,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弟弟和妹妹,他们两个还是一起生的哩。”牛阿生说着说着好似想起了家人的样子,脸上咧起了笑容。

“本来我家过的还行,虽然多了我们五张嘴,但我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我两个姐姐都能给家里帮上忙了,我爹和我娘干活更勤快点,勒勒裤腰带,我们一家几口子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牛阿生讲着,不禁想起以前那时候,家里人除了要干重活的爹,其他人都吃不饱,娘也更关心弟弟妹妹,会多留点给弟弟妹妹,牛阿生自己虽然饿,但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哥哥。

但那时候啊,晚上被饿醒的时候,二姐总会拿晚上没吃完留着的一小块窝窝头给他,看着他吃完以后哄他睡觉。虽然还是很饿,但牛阿生每每想起来,总觉得那时候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的,比现在每月发工钱的时候都开心,比上次被苏先生赏了一块大洋都开心。

“可是,后来就变了,我爹他一天晚上回来路上掉河里淹死了,我娘哭了整整一天,但家里没钱,我娘也不敢借钱,怕还不起,就拿草席卷着我爹,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牛阿生说到了这里,也只是握了握手里的鞭子,只是手有点微微颤抖。

“我爹葬下没几天,村长就跟几个族老来了,说我爹没了以后,家里没男人耕地了,总不能让地荒着,村里还有不少人吃不饱肚子等着地耕呢,说可以让村里那些地少的男人帮忙耕,但收成肯定要分走不少的,我娘当然不同意,本来就不够我们吃的,就算没了我爹那份吃的,那也远远不够的。”

“我娘就带着我大姐二姐去耕地,想靠自己养活我们,可没俩月就病倒了,她身体在生了我弟弟妹妹以后本来就不好,还干这种重活,怎么会受得了呢?”

“我娘病倒以后啊,村长他们又来了,这次我娘就拒绝不了了,村长他们丢下一些粮食就走了,那地也就跟我家基本没关系了。但我娘病重还需要医药费啊,家里除了存的还有村长他们带来的粮食,哪有钱去抓药呢?”

“我娘都做好等死的准备了,结果有个戏团子经过我们这里,看重了我大姐,说她嗓子身段好,花了四块大洋把她买走了。”

“是我大姐自愿的,走之前她拿那四块大洋给娘抓了药,剩下的交给二姐,让二姐好好照顾我们,就跟着戏团子走了,至今没有消息。”

苏醒听到这有些沉默,他能说什么呢?每时每刻世上都在发生着悲剧,就算在上辈子,人类自诩为高等文明,讲着人权的时候,悲剧,仍在发生。

他能说牛阿生的父母为什么非要生这么多干嘛?又养不起,可他们自古如此,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他能说牛阿生的娘何必这么倔强?退了也就是退了,何苦让自己重病?当那个时候退了,也就代表着那个家庭里的孩子要么饿死,要么为这个家庭‘牺牲’。作为孩子的母亲,又能怎么办?

苏醒只能继续听牛阿生讲着,讲着他的故事。

“抓了一副药,我娘终于能起床了,但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大夫说伤了元气和根,再干就真的死定了。从那以后,我娘就在家做些小玩意儿,我帮她打下手,让我二姐挑到县城里卖,大早上的天过去,大晚上的回来,就靠着一双脚走。”

“虽然一天到晚都很忙活,但还是勉强活着的,我娘就经常念叨着等我和我弟弟长大了,日子就好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牛阿生说着说着,声音有了些哽咽,而苏醒也觉得后续恐怕不会太妙。

“那天晚上,跟往常一样,二姐天不亮就出门了,但直到很晚很晚都没回来,我们很担心,我就跟我娘沿路去找,去喊,可怎么找的到呢?直到很晚,天都快亮的时候,我们又想着二姐是不是耽搁在县城里面了,我们又去县城里问,结果有认识我二姐的说,她昨天傍晚就出城了。”

“我们更急了,本来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我们家和村里关系就不太好了,但那天从县城回来,我娘就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请他们帮忙找我二姐。村子里的人听见消息后也没说什么,都去帮忙找我二姐去了,可忙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我二姐,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娘再也扛不住了,昏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天就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村里人帮忙找了三天就放弃了,毕竟他们也有事要做的,我娘的葬礼是村长帮忙办的,我现在这份工作是他托人给我找的,我弟弟妹妹住在村里,平时也被他照顾过。”牛阿生说道这里,声音哽咽,眼角泛起了泪花,拿手掌揩了揩眼角,低着头在那沉声说道,“苏先生,您说,要是人人都明事理,好人也越来越多了,那这种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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