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宅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院子,住着女眷,无法随意进入。来的路上,梅令臣看到垂花门那条走廊似乎连着留客的厢房,直接抱着苏云清过去。

采绿上前推开门,梅令臣把人抱进去,放在床上。

“去请大夫。”他吩咐道。

采绿已经六神无主,“可这是王府,奴婢不知道该去哪里……”

“找晋安王。”

采绿慌忙点点头,转身跑出去了。她觉得像这样单独把小姐丢给姑爷似乎不大好,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毕竟救命要紧。

梅令臣搬了杌子坐在床边。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出现,才导致她如此。

方才从脉相看,只是乱而无章,并没有性命之虞。

离得这么近,他才发现苏云清身上的袍子,似乎是半旧的,好像从前的裙赏所改制。腰上挂的香囊有一处脱线了,流苏用的红绳也有点脱丝。

莫非苏家苛待她了?竟连一身新衣,一个完好的香囊都用不起?应该不至于,他打听过苏纶夫妇的为人,何况原来江宁苏家对他们有恩,他们的二女儿嫁到京城,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们不敢亏待她。

只是想到从前娇滴滴的大小姐,曾经因为新裙子沾了点泥在他面前哭成泪人儿,第二天就把裙子扔了,现在连这样的衣裳都可以将就了。莫名的,心里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

苏云清的袖子里滑出信封的一角,梅令臣把信拿出来,拆开看了一遍。

“姑爷!”采绿跑回来,“奴婢去王爷那儿,大夫正给倩姨娘诊脉,听了症状,说一会儿马上过来。”

梅令臣说:“改一下称呼。”

采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确实要改。要称也是“前姑爷”,应该叫旧时的称呼“公子”更为妥当。

屋中安静下来,一时无人说话。

采绿偷偷看了眼梅令臣清冷的脸色,觉得他这两年官越做越大,人也变得越发难以捉摸。

原来在江宁苏府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梅令臣温润如玉。他很少发脾气,也没什么架子,苏府的婢女都盼着能去他跟前伺候。加上苏府其它的公子小姐都是庶出,唯有苏云清是嫡出,他们想巴结却巴结不上,于是对梅令臣又妒又狠,背后没少说闲话,甚至暗地里欺负他。

有几回采绿撞见了,梅令臣被打得浑身是伤。但他不让采绿告状,一直咬牙忍着。采绿至今都觉得公子当年离开苏家,多半是受不了那些欺凌和谩骂。

后来苏家出事,一夜之间,尊贵的嫡女成了柔弱无依的小绵羊。不仅父母双亡,家产被分尽,还有垂涎美色的一群无耻之徒想把年幼的她收入府中独享。

从前那些往来的,恭维的人家没有一户愿意伸出援手,只有远在京城的梅令臣,设法把人接了过去。

于是采绿跟着苏云清到了梅府,她知道梅令臣科举高中之后,入仕为官,身份和地位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起初还有些忐忑,后来见公子对小姐依旧很好,也就放心了。

只是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还是传进梅府的内宅,很多百姓都在骂梅令臣,说他是奸邪的小人,助纣为虐,应该遭到天谴。连带他们梅府人人唾弃,几乎没有官眷愿意往来。冷清是冷清了些,但采绿跟苏云清一样,对那些话一个字都不信。

有天晚上,正逢采绿值夜。梅令臣迟迟不归,后宅还帮他热着饭菜,苏云清催她去前头问问情况。采绿在垂花门那儿,刚好撞见梅令臣押着两个人回来。那两人好像都伤得不轻,有一个试图挣脱了,夺剑要挥向他。

梅令臣比他反应更快,直接拔出袖中的匕首,面不改色地插入那人的胸膛,连一点血都没有溅出来。月光照得他面容皎洁,好像这尘世间最干净之人。

那是采绿第一次看见公子杀人,手法利落,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这些事对于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没过几天,街上都在议论,京郊的安平县令为百姓请命,状告太子乳母一家侵占良田,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理寺监牢。县令之子请仵作验尸,说其父是被利刃插入胸口,被人活生生地杀死。

直到那时,采绿才知道,传言都是真的。公子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样温润如玉,善良无害。但她不敢告诉小姐,也无法阻止小姐嫁给他,因为公子是她们最后的庇护了。

“王府内宅,我不便久留。她若问起,就说我们不相识。”梅令臣说完,刚想起身,床上的人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屋中的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梅令臣看向床上的人,她分明没有醒,只是下意识的举动。白皙柔嫩的手,扣在他的腕上,就像相傍的两根藤。他停顿了片刻,才俯身将她的手拉开,轻轻地放进被子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梅令臣走后,采绿坐在床边,托着下巴发呆。

她分不清公子对小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若说有情,当初为何不顾小姐的哀求也要把她休了,现在还装作不认识。若说无情,刚才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就像从前一样。

没过多久,朱承佑就带着大夫来了。

采绿把床帐放下来,大夫进来诊脉。他拿出银针扎了苏云清手上的几个穴位,人便醒了。

大夫收了药箱,走到门外向朱承佑复命,“这位小姐没什么大碍。不过看她的脉相很乱,体内气血相冲,才致流鼻血,突然晕厥。小的斗胆问一句,小姐可曾得过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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