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贞进屋以后点起了一楼的灯,而后将灯笼熄了放去一旁。
“阿嫣,阿嫣,”魏行贞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往上喊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没有。”
“那我可以上来吗?”
“不可。”
魏行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虽然他确实不太擅长辨人心绪的本事,但冯嫣这
肯定是生气了吧。
魏行贞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嗯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楼上再没有回答。
这天夜里,魏行贞一个人躺在一楼的卧房床榻边,像往常一样。
他知道冯嫣没有睡,因为头顶的天花板上,时不时会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阿嫣是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魏行贞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目光追随着楼上冯嫣的脚步声。
小楼的二层,冯嫣仍像从前一样,赤着脚踩在阁楼的地板上。
月光顺着窗沿投射进来,在地面留下方形的光带,她沿着月光的边沿缓缓行走,每一脚都精准地踩着一半黑暗,一半皎洁。
她确实气恼,尽管她根本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恼什么。
但总归一想起魏行贞,心中便会浮起一阵无由来的烦躁。
她不明白,何以这个人总是频频命中自己的心事。
譬如今早说起殷时韫。
平心而论,冯嫣确实不能斩钉截铁地说,她早已斩断了对殷时韫的余情。
除了殷时韫,她似乎无法想象自己与别人共度余生的景象。
殷时韫在她心中的地位,如同一片声势浩大的墟址,尽管已经荒芜下来,但始终占据着一个位置。似乎没有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能将这里清理干净。
又譬如方才提及的贺夔。
魏行贞说得一点不错倘若她真的有机会从孙幼微那里救下这个的琴师,她确实希望,自己能有伸手营救的勇气。
但也仅仅是希望而已。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她真的会去营救吗?
她真的敢在这件事上赌上自己、乃至家族的命运吗。
冯嫣心中忐忑,一个不留神,一脚踏进了月光之中。
她停下了自己毫无意义的游戏,慢慢转过身,缓步走到墙边的镜前。
昏暗的屋室内,冯嫣与镜中的自己无声相望,她的手沿着镜面缓缓划过,而后又收拢回袖。
她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诚然,在这件事上进一步是冒险,退一步是煎熬,所以它才会令人两难。
冒险的事情,冯嫣常常做,往往想要的东西越珍贵,要承担的风险就越高昂。
可冒这样大的风险,去救一个自幼母亲当作反面教材且又与她素未谋面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什么也不为。
这是一种近乎底线的世间公道,一个像贺夔这样饱经磨砺的抚琴人,不应当再有一个令人扼腕的结局。
想到这里,冯嫣觉得心中的重压稍稍轻了一些。
那对魏行贞而言,也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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