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沈二嫂和她的甥女姚大娘子,就是妙成今日宴席的功臣。”

王诜命李氏,将沈馥之和姚欢请过来后,朗声向在座的宾客介绍道。

又侧头对沈、姚二人笑道:“黄鲁直黄公,他是个香痴,头一个嗅出,你们这烤制的鸡子羊肉里,加了西域香料。沈二嫂,还不快将你家烤肉的香料包,拿来给他瞧瞧?”

沈馥之听令,福个礼,正要回身往食车方向走,却听黄庭坚开口道:“沈二嫂留步,这些肉馔里,马芹和多香果显而易见,其他的,且容老夫猜猜。”

他言罢,举箸夹起已由婢子送到面前的一段烤河鳗。

姚欢见了,暗赞,果然是鉴赏行家。

鸡、羊、猪三种肉,味道都比较浓烈,河鳗则本身就不算水族中的至腥之物,平和冲淡,且鱼肉纤维细腻、易吸收调料的气味,干酸橙等香料对鱼肉的影响,最是明显,好辨别一些。

“香痴”要炫技,众人都来了兴致,盯着黄庭坚。

只有曾纬,留了另一个心思,却往遂宁郡王赵佶面上偷偷瞧去。

方才,姚欢随着沈馥之,被王诜请过来露面时,曾纬就将在座男宾们的神色都迅速地扫了一遍。

黄庭坚和晏几道都是五六十岁的老者了。李格非做过曾家收姚欢为义女的见证人,也算长辈。苏迨和宇文黄中嘛,前者已将续弦的女子定下,后者那日踢球后与姚欢打过照面,宛然一块木疙瘩,无需多虑。

唯独遂宁郡王赵佶,虽才十四岁年纪,曾纬却听父亲在宫中做内官的耳目说,这小王爷的举止,很有些风流轻浮,就在今岁入夏时分,殿中省尚药局的医官,还出面给他料理了一桩麻烦事……

不过,曾纬此时用了心思,才骤然发现,这逍遥小王爷赵佶,正趁着席间众人都等着黄庭坚显摆闻香识料的本事时,拿一双细长的弯月眼睛,瞧瞧地往茱萸帐那边睃去。

嗬……

曾纬意识到,赵佶应是在看李格非李校书的女儿——李清照呀。

说来也是奇怪,虽听说李校书这小女,岁即能吟诗、作小令,文章也写过一两篇拿得出手的,但怎么讲也是闺中千金,年纪也已不是苏迨儿子那样的小娃娃,李校书怎地将她带来今日雅集?

莫非李格非是知道遂宁郡王也会来,才……

曾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个猜测,他回府后,须立即告诉父亲曾布。

做臣子的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类彰显文武官员使命感的口号,台面上朗诵一下,是需要的。

但若坐到了父亲曾布这样的位置,更重要的,一是揣摩圣意,二是收集朝堂同僚之间和后宫权贵之间的各种动向。在曾家,无论是快四十岁的曾缇,还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曾纬,都被父亲曾布教导过这一点。

知道官家的心思,以及知道上下左右的同僚们的心思,你才能明白,自己怎样的行为是安全的,以及,谁会在什么时候,从朋友变成敌人,又会在什么时候化敌为友……

曾纬想到此处,举起酒杯,佯作啜饮,却也往帷帐方向望去。

只是,看的不是李清照,而是,宫中尚仪局张氏。

张尚仪,今年三十岁左右,一身靛石青的小领直裰锦袍,头戴交脚幞冠,是典型的宫中女官打扮。若单看袍服的式样,与男性文士区别不大,仿佛刻意淡化女性的娇柔妩媚似的。

但只要不是眼瞎,没有人会否认,张尚仪,其实是今日整个园子的女性中,最美的一位。

曾纬放下酒盏,举箸随意夹了一筷子小菜抿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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