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极殿,澹台无离面如寒霜地遣散了前来的众大臣,并且告诉他们,新帝身体有恙,登基大典还要推后。

大臣们也不是没有在宫中的眼线,都清楚楚蔚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病了?

但澹台无离一身冰寒如雪的气场当头压下,过去强大冷森的气氛,让大臣们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低着头,匆匆离去。

等到大臣们全数离开,澹台无离终于闭了眼,霜睫垂下,方才清冽冷肃的面容上终于显出一丝淡淡的疲态来。

一切大局都已经布好。

结果楚蔚告诉他,不见到柳若卿就不愿意登基?

澹台无离:……

混账!

澹台无离忽然一掌狠狠拍在了太极殿前的石狮子上,轰然一声巨响,石狮子就这么爆炸开来,烟尘弥漫,碎裂成齑粉。

再次睁开眼时,澹台无离修长的五指缓缓攥紧,薄唇细细抿成一线,茶金色的眸中尽是翻涌不定的情绪。

半晌,澹台无离低低吐出一口浊气,广袖一招,利剑出鞘,他踏着长剑御风而去,离开了皇城。

·

京都郊外,笠雪山庄

一袭青衫自空中滑过一道碧色的气流,缓缓而降,立在了笠雪山庄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

澹台无离并拢修长的双指,轻轻一弹,一道白光击在大门上,轻轻跳动两下,发出卟卟的声响。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细缝,里面颤巍巍探出一个老仆的头:“找谁?”

澹台无离神色平静:“有劳通传你家主人,澹台无离有事相求。”

老仆低低应了一声,又慢慢缩回去了。

大约半盏茶之后,老仆出来,对澹台无离道:“我家主人请您进去。”

澹台无离罕见地微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神情淡淡地走了进去。

老仆在前面引路,穿过几道回廊,澹台无离终于在一片竹林前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一袭月白色长衫,静静立在一株挺拔的修竹旁,面上带着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面具上点缀着几丝流苏,随着清风微微摆动,露出下方削窄精致的下颌。

只是那面具中露出的一双狭长清眸,却是棕绿两色,罕见的异眸。

见到澹台无离,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尊终于舍得来见我了,不生我的气了?”

澹台无离:……

虽然明知道来了就会碰到这种情况,可澹台无离仍是没有退却,只神情素淡地道:“我有事求你帮忙。”

异眸青年眸光光芒闪烁片刻,露出一丝笑容:“不急,师尊先陪我喝杯茶如何?”

澹台无离沉默片刻:“好。”

一缕浅碧色的清茶泛着白色的雾气,缓缓注入紫砂杯中。

“师尊,请。”

澹台无离伸手接过,紫砂杯浓烈的色泽把他素白的手指衬得愈发修长白皙,只是他第一时间并没有喝的意思,只把紫砂杯轻轻捏住,问:“你最近可有空闲?”

异眸青年微微一笑:“只要师尊找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闲。”

澹台无离:……

默然半晌,澹台无离直入主题:“我想请你易容成一个人,帮我办件事。”

异眸青年不答话,只淡笑道:“师尊还未喝过茶。”

澹台无离面无表情地捏着手中的茶杯,眸色清冷,指节已经隐约有些发白。

异眸青年却只当做看不见一般,笑吟吟地又以手托腮补充了一句:“只要师尊喝了茶,我什么都答应。”

澹台无离霜睫微微一颤,抬头:“只要我喝了,你就什么都答应?”

异眸青年轻轻敲了敲茶案,眸中带笑:“是啊,只要师尊喝了,我便什么都答应了。”

澹台无离仰头,把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见到这一幕,异眸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又很快敛去,微笑道:“师尊果然痛快,说吧,什么事?”

茶水入腹,一线火热立刻缓缓从澹台无离心口升起,他这时抿了一下淡色的唇,仍是语气平静地道:“我要你假扮成楚蔚喜欢过的一个人,去他身边,趁他不备时给他饮下你炼制的忘情丹即可。”

异眸青年托腮一笑:“就这?”

澹台无离:“你得起誓,永不伤害楚蔚。”

异眸青年若有所思地勾了一下唇角,眸色微冷:“师尊为了小师弟,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澹台无离没有做声,但他霜白清冷的面容上已经微微渗出一层细汗,薄唇紧紧抿成一线,显然并不好受。

异眸青年见着澹台无离强忍药性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喟叹了一声,却又笑眯眯地起身,走到澹台无离身侧坐下。

澹台无离瞬间浑身紧绷,用微微带着一丝轻颤的清润嗓音哑声道:“裴敛——”

“师尊我在。”异眸青年裴敛施施然捋过面具旁晃动的银色流苏,笑意玩味,却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澹台无离浑身僵硬,静静坐了半晌,裴敛仍是丝毫未动,让他心头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轻轻落下。

还好,裴敛说话算话。

只是那透过银色面具射来的灼灼的目光一丝不苟地落在他浸在薄汗中的清丽侧脸上,让澹台无离十分不好受。

而伴随着药性逐渐发作,澹台无离也无暇再顾忌这些,只能竭尽全力去抵抗那汹涌如潮的药性。

渐渐的,澹台无离一向清冷如霜的面容上也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淡淡的晕红,那浅色的薄唇也在此时逐渐鲜艳起来,有汗珠从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淌下,坠在那长长的霜睫上,衬着此刻那饱含雾气的茶金色眸子,带着一丝令人惊心动魄的瑰艳……

可即便如此,澹台无离也一言不发,未曾给过裴敛半分机会。

裴敛就这么贪婪又安静地注视着眼前令他肖想已久的面容,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他的眸色也愈发冷沉。

当年裴敛因为欺师犯上未遂被逐出师门之后,曾对澹台无离说过,若有朝一日澹台无离再来求他办事,他一定会让澹台无离喝下他亲手配的,最烈的春茶。

只要澹台无离不在他面前出声求饶,作为交换,他便答应澹台无离的请求。

对于大乘修士而言,再厉害的毒药都不值一提,可唯有能够调动人最本能欲望的春茶,是大乘修士都难以抵抗的。

可这里面隐含着的羞辱意味,又不言而喻。

但那时澹台无离却并未动怒,只淡淡道;若是你有这个本事,茶我一定会喝。

现在澹台无离真的来了。

裴敛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胸腔中那疯狂的喜悦便如同草原上燃烧的野火一般,疯狂滋长。

可现在,亲眼目睹澹台无离饮下了茶,又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动人的神情,裴敛却尝到丝毫报复后的快感。

只觉得嫉妒,愤恨,无奈……

为什么师尊为了那个傻子都甘愿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师尊就从不曾对他宽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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