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启明三年。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杳杳半躺在藤椅上,不着妆容,面无血色。
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不知名字的花叶又打落在翘檐上。
她的唇角难得勾出了一抹笑。不见天日的日子,原也不是那么难过。
仿若深埋泥下已久的白玉,久而久之,也失了色彩。
正值八月盛夏,承欢宫中却潮湿阴暗,年久失修,墙角的青藤已跃跃欲试的往上爬。
承欢宫并不是冷宫,但偌大的宫殿只有周杳杳一人。
“妹妹,别来无恙。”承欢宫的大门被婢女打开,面容姣好的女子踏进承欢宫,轻扑团扇,身后还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婢女为她拖着裙摆。
承欢宫的宫门许久没有敞开过,满是潮湿腐朽,阳光烈烈却照不彻此间。周杳杳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仿佛自己也成了这承欢宫里的一株草木。
她含笑起身,一如以前一样对着身着华服的丽人行大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淑妃妹妹。”皇后眉眼俱笑。她难得的伸手相扶,继而拍了拍衣袖道:“姐姐此来,是为了告知妹妹一件事。”
皇后只对旁边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提着深色的麻布袋子上前,得到应允之后,再将它摔下。边缘沾满了已凝固的血迹。
周杳杳双脚止不住的发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颤抖。
“今日合欢宫宴。皇上有令,不得将此事告诉妹妹。可本宫心疼妹妹,所以特地来告诉妹妹一声。瞧这时候也不早了,再等一个时辰,本宫还要在御花园同王侯内室和官家小姐们赏花宴饮。”
皇后依然在笑,她的目光在周杳杳的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即转身。
“是谁?”周杳杳双膝跪地。合欢宫宴,今儿不是佳节,更不是太后或者某位娘娘的生辰,为何会有合欢宫宴。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皇后适才回头,脸颊的笑容更加浓烈。她未回答周杳杳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乱臣贼子,终得以剿灭。皇上遂破例举行合欢宫宴,宴请王侯大臣及其家眷。”
“里面装着的——是谁。”周杳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为首的大宫女冷冷道:“淑妃娘娘僭越了。”
皇后并不与她计较,她的目光移至地上,又转而看向周杳杳,才云淡风轻的说道:“周国公嫡子,平远大将军,淑妃妹妹的弟弟,周熠。”
“时至今日,方知谁为云雀,谁为凰鸟。姐姐顾念与妹妹多年的姐妹情谊,奉劝妹妹,若当来世便不要觊觎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得到了,也如水中月镜中花。”
承欢宫的大门再次紧闭,阳光再难照进来。
周杳杳浑身冰冷,她缓缓闭眸。
周熠,季国公府嫡子。周国公府满门忠烈,有朝一日也会沦落为乱臣贼子。
周国公于一年前被弹劾,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周国公府满门抄斩,只有当时尚在沙场的周熠与身处深宫的周杳杳活了下来。沈意远并未废了她,只是将她禁足。
承欢宫,承欢,承君王之欢。
一夜之间成了冷宫一样的存在。
周杳杳无力的跪坐在地。她只觉得荒诞至极,原来年少绮梦,不过都是一场迷局。从头至尾,她是被困在局中的人。
设局之人,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七年前,那人对她说:盛京暮春微雨时节最美。
她爱上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
他拾到了她遗落的花钿。她便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赐予她的如意郎君。
沈意远是个好皇帝,励精图治。在位三年,厉兵秣马,广纳天下之才。
因登基当晚,梦见启明星。适才改年号为启明。
可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却灭她满门。
他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恐惧,他们之间唯一剩下的只有恨意。
“若当来世。”周杳杳喃喃道。
周杳杳只觉四肢逐渐麻木,眼睛涣散,慢慢的看不清楚东西。有一袭紫衣浮现,但不像是她目光所及,倒像她记忆中的。
“杳杳”
梦中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
“姑娘,姑娘?”春敷手持着镂花团扇轻轻为周杳杳扇风,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
此时暮春时节,天闷热了起来,周杳杳的额头上隐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杳杳眉头紧锁,双唇紧抿,猛地睁开眼睛。桃花满树,惠风和畅。院子里采光极好。这儿绝不是承欢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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