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耿夑面前的,是取忠还是取义的两难之境。然而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他必须立刻做出抉择,如果他不阻止窦宪,天下很快将再次陷入乱世,百姓生灵涂炭,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但若他举兵勤王,扳倒了窦宪,是否会将窦宪陷入必死之地?

身为一介武将,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耿夑的头脑却异常冷静缜密。他仔细想来,料定窦宪应无生命之虞。因为那个年轻的皇帝,羽翼尚未丰满,窦氏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又有窦太后站在背后,杀窦宪,于情不合。再者,窦宪对北单于网开一面,防的便是今日兔死狗烹之局面,如今看来他这一步棋竟然赌对了。没了窦宪,朝中一时无人能以大将军之威震慑匈奴的虎狼之军,刘肇这个皇帝的位子也坐不安稳,所以杀窦宪,于理也不合。

就算皇帝糊涂,邓训、阴纲这些人也不会糊涂,如此想来,窦宪大约会折掉几个心腹,最多是被收回权力,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倘若洛阳城外的那三万大军真的杀进皇宫,且不说有几分胜算,万一未能一举得逞,这便坐实了窦宪弑君谋逆之罪,就算他的功勋再卓著,也是必死无疑。

不管是为了忠,还是为了义,看来此刻自己唯一该做的就是阻止这一切发生。思虑一番后,耿燮终于下定了决心,带上一万精锐骑兵立即出发,日夜兼程往洛阳而来。

这个时候,洛阳城外的窦笃、窦景兄弟眼见已到日落之时却仍未见父亲等人归来,心中隐约已经起疑。郑众严密封锁消息,窦氏兄弟派了几路人马进宫探查究竟,都被羽林卫拦截了下来。到了第二日清晨,兄弟二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准备亲自入宫之际,圣旨却下来了,旨称窦宪等人意图谋反,已被打入天牢,令窦氏兄弟速速交出兵权,回府待罪。

兄弟二人勃然大怒,立即召集大军,高声疾呼大将军遭奸人陷害,鼓动大军杀入皇宫营救大将军。将士们都跟随窦宪出生入死多年,听闻此讯后亦愤慨不已,齐声高喊“杀郑众,清君侧!”

眼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恰在这时,耿燮率骑兵赶到了洛阳城外。看到三万大军蠢蠢欲动,他们有的人,脸上的血污还未来得及洗去,有的人,还绑着绷带扶着拐棍,这都是刚刚和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耿夑不忍心让这些兄弟们再次陷入无谓的战火,不忍心让这些为大汉抛洒热血的男儿们背上谋逆的罪名,更不忍心看着他们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手足相残。

于是,耿燮骑在马上,走到了兄弟们的中间,高声喊道:“将士们,别忘了你们是为何而战,你们出生入死,浴血沙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保卫自己的家园!你们今日杀进皇宫,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不仅你们自己要白白牺牲,还要背上谋反的罪名,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全部要被株连,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结果吗?记住,不管是谁坐在那个皇位上,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刀,你们的箭,只能对准你们的敌人,不能对着自己的兄弟!”

夜幕缓缓降临,跳动的火光里,闪动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有的木然,有的凄怆。也许他们只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士兵,也许他们不懂他们所为之拼死奋战的天下,但是他们都有老父老母,也许还有娇妻稚子,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

窦笃窦景两兄弟在旁听到耿燮的训话,又气又急,窦笃更是大骂道:“耿燮,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父亲对你恩重如山,待你情同父子,你如今竟然背叛他!”

耿燮义正言辞的诘问道:“难道你要让你的父亲背上弑君谋逆的千古罪名吗?这就是你的孝义吗?”

窦景仍不依不饶,大声喧嚷道:“这天下是父亲拼命打回来的,父亲来坐这个皇位有何不可?!”

耿燮厉声斥道:“住口!就凭你刚才这句话,可以诛你九族!”

看兄弟二人仍不甘心,耿燮掷地有声的扔下一句:“我大汉最精锐的一万骑兵,现在就在营外,谁要想去犯上作乱,先杀了我这一万精锐再说!”

窦笃和窦景二人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知在军中的威信不足,平时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根本不可能与耿夑相提并论。且不说将士们是否听他们兄弟的指挥,就算听他们的,耿燮那一万精锐骑兵也不好对付。二人一时无措,只能讪讪回营。

洛阳城外渐渐恢复了寂静。一轮圆月升上夜空,正是七月十五,所谓月满则亏,过了今夜,七月不会再有这么满的月,就好像过了今夜,盛极一时的窦氏一族也终将衰落。

是非成败皆为空,跌宕轮转尽沧桑。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