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和小娥在出走二十日后,终于到达了冀州。

然而当她们风尘仆仆的赶到将军府时,却得知耿燮已经在两日前受命前往河套地区平定南匈奴内乱,邓骘也随行前往。邓绥不顾景姬的劝阻,二话不说便翻身上马,往河套方向追去。小娥不会骑马,只好留在将军府等邓绥回来。

公元前六十年,匈奴虚闾权渠单于暴毙,引起内部分裂,先后出现五单于争立的情形,混战不断,最后发展为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的相互攻伐。

公元前五十三年,呼韩邪单于归附大汉,是为南匈奴。北匈奴在郅支单于领导下击败大宛、乌孙等国,强迫四方各族进贡,威震西域,一度领导了匈奴的短暂复兴。从此北匈奴自恃兵力强盛,时常侵扰大汉边境。直至两年前,窦宪、耿燮率军在金微山大败北匈奴,北单于受伤败逃,汉匈战事才算告一段落。

趁着北匈奴偃旗息鼓之际,南匈奴势力大增,但因为部族派系复杂,内斗不断,战乱愈来愈难以控制。安国单于野心勃勃,谋划吞并大宛、月氏等部落,对中原虎视眈眈,而左贤王师子在匈奴军中素有威望,遭到安国嫉恨,安国多次欲杀之。

就在五日前,朝廷接到了中郎将王嵩的八百里急报,言得师子密报,安国单于暗中联络北匈奴,在河套一带蠢蠢欲动,请求大汉助其推翻安国。经过一番考量,刘肇决定接受师子的请求,遣耿燮为车骑将军,率三万汉军,平定南匈奴内乱,助师子登单于之位。

此时的南匈奴与两年前相比已大为不同,没有了北匈奴的掣肘,这群草原之狼们凶悍的吞并了多个小部落,势力大增。

耿燮两日前奉命出征,这次他有意将邓骘带在身边历练。经历过前番被鲜卑俘虏之耻,邓骘如今变得沉稳持重了许多,也渐渐显现出超越常人的胆识和谋略,在耿燮看来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大汉与南匈奴的分界,是逶迤千里的祁连山。

就在耿燮大军抵达祁连山下的两日后,风尘仆仆的的邓绥也到达了汉军大营,正在营外练兵的邓骘听到这一消息立刻炸了毛。

戈壁荒漠岂是女子来的地方,实在太不像话!邓骘立刻丢下军务,风风火火的赶回大营,一见到邓绥就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通。

其实邓骘自小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心疼的紧,就算怒气已经冲到了头顶,也舍不得动她一个指头。邓绥知道哥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索性老老实实挨骂,心里早已经乐的飞了起来。两年了,她总算又回到心中牵挂的那片广袤天地了!

此刻,耿燮正和西域都护王嵩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探查地形。

王嵩三年前被朝廷派来驻守西域都护府,名义上是帮助南匈奴维持疆域安稳,实则也是替汉庭监视南匈奴。老单于屯屠何在位时,南匈奴尚算安稳,对大汉也恭敬有礼。屯屠何去世后,安国继位,开始推行强硬的军事策略。安国的叔叔,左贤王师子常常与其意见相左,遭其忌恨,安国便欲除之而后快。事态的发展过于迅速,已不在王嵩所能应付的范畴,而且他担心一旦安国动手,自己这个汉臣届时也将性命难保,这几日一直如坐针毡。终于等到耿燮率军前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王嵩连夜布好汉军大营,亲自迎接耿燮。

此行路上途经半月泉,耿夑低头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这处泉水是祁连山中溪流汇聚而成,因为形状酷似上弦月,边地百姓称之为半月泉。

耿燮上一次来祁连山,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七八年前他也曾骑马路过这里,也曾看过自己的倒影。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副将,跟在窦宪的身后,意气风发,渴望着出人头地。如今的他,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却再也记不起当年的模样。岁月催人老,尤其是这塞外的风沙,更是让人老的快。

直到入夜时分,耿燮方才回到营中。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只邓骘,还有另外一个老相识。为了便于在军中行走,邓绥遵从哥哥的命令换上了一身戎装,化名邓纾,自称是邓骘的堂弟。

不过耿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短短两年光景,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以前还有些圆圆的脸颊,现在变成了标致的鹅蛋脸,秋水般明亮的眼眸,如今更加深邃灵动。端丽的面容灿若玫瑰朝霞,即使穿着戎装,也遮不住她的明媚。这样一个美人混迹在一群糙爷们儿里,怎能不引人注目。

耿燮一言不发的打量着邓绥,眉宇之间露出不悦之色。邓骘见状立即上前请罪,将妹妹为逃脱入宫而投奔自己的事情如实到来,并声称若耿夑不收留,她便无处可栖身。耿夑听他这般维护邓绥,也只能默许作罢。

邓骘正要带妹妹下去时,耿夑突然神情严肃的指着邓绥,语气强硬的命令道:“这次给我乖一点,不准惹事!”

邓绥怔怔的看着耿夑,一颗心像海浪撞到了巨石,瞬间波涛汹涌。

不知为何,一个多月艰辛的跋涉,在这一刻都便成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她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转眼已入盛夏,河套一带的夏夜酷热难耐,将士们吃过晚饭就会跑到半月泉去冲凉。邓绥身上汗湿的难受,却只能忍着,直到过了亥时,那些将士们都陆续回到兵营睡下,邓绥才蹑手蹑脚的走出营帐,往半月泉方向奔去。

此时夜已微凉,万籁俱寂。繁星万点的夜空中高悬一轮皓月,与沙漠里泛着粼粼波光的半月泉遥相呼应,远处的祁连山脉隐约显现着雄伟的轮廓,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是何等的辽阔,邓绥无比自在,恨不得大声喊出来。

她小心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迅速脱下全身都被汗透的戎装,放在泉边的岩石上,然后穿着贴身内衣,赤着脚慢慢走近了泉水里。

塞外大旱,这半月泉水位低了不少,一直走出数米,水才漫到胸处。泉水尚留有一丝余温,对邓绥来说却是刚刚合适的。她闭上眼睛,贪婪的感受着泉水的清亮和天地的静谧。

突然,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邓绥慌忙转身来看,循着声音的方向,果然望见影影绰绰中,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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