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天武年间。

京兆府城郊外百里,一座宁静的小山村内。

约莫十三、四岁,未及束发的少年,正在自家的农院里挖着土。

旁边放着几页潦草的黄纸,似乎是要将其埋下。

拍实了土壤后,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带着不似这年华的惆怅,满眼深邃的望着天边寥寥白云。

“今年已经第十四个年头了啊!”

旋即,他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夯实的土壤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少年趁着初晨刚升起的朝阳,径直走到农院的门外,坐在了石墩上。

自打他会走时开始,每日他都会在这儿坐上半个时辰,看着村里来往的村民。

整个村子山幽路僻,就这么一条道,所以偶尔间也会有路过的村民跟少年打声招呼。

“陆羽,又出来坐啦?”

“……”

“陆羽,你爹昨日是不又喝迷糊了?”

“……”

尽管如此,少年却只是回以笑容,并不言语。

不是他不愿说话,而是这些村民虽看上去礼貌,但实际上,看少年的眼光十分古怪。

好像看一个怪胎似的。

“吱嘎——”

少年家邻户的院门被打开,由里走出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看着少年云淡风轻般的模样,竟让她有些出神。

随后,院内又走出一村妇,她瞅了一眼余光,看到坐在石墩上的少年。

“晦气!”村妇皱眉啐了一口。

那少女有些疑惑不解,不知自家舅娘何出此言?

只见那村妇看向少女,语重心长道,“小兰,你才来村子所以不知道。那个人叫陆羽,你以后千万别跟他接触!”

“这是为何?”

见少女发问,村妇连忙解释道,“他们一家都是疯的,门口坐着的小疯子,家里躺着个老疯子。要不是这些年村民们好心接济他们,不然早就饿死了。”

“啊?我瞧他挺正常呀!”

村妇循着少女眨巴的目光看去,只见少年正笑脸相迎。

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古怪。

看的村妇心里直发毛。

“快走,快走……”

村妇逃似的,催促着少女离开了此处。

陆羽又变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怔在原地出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这时,远处又传来几声嬉笑,几个村里和陆羽年纪相仿的少年,正追逐打闹着跑来。

“陆羽,别坐了,张瘸子娶了个婆娘,咱去看看呀!”

“就是,听说那婆娘水灵得很,张瘸子可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走啊,去晚了可就看不着啦!”

说着,其中一个少年伸手就要去拉陆羽。

可谁知,陆羽陡然抬脚,冲向那少年,尽显疯态。

“不去!”

面对满是淤泥的草履底,那少年有些犯难。

身旁的几人又开始催促他,不得已,他只好深深的看了一眼陆羽,随后和众人一起向村口跑去。

陆羽目视着他们渐渐跑远,满脸不在乎的自语道,“土里土气的村姑有啥好看的?要我说还是院里的那些小护士,那才叫真正的水灵……”

说着,陆羽陷入了幻想中。

一个个白大褂,白丝袜,身材傲人的护士模样,出现在他脑海里。

可紧接着,陆羽幸福的脸颊,逐渐转变的哀伤了起来。

“哎,都发誓了,怎么还老想。”

“这辈子恐怕是回不去了!”

陆羽仿佛在自嘲,自怨自艾的叹气道。

如今已是他穿越而来的第十四个年头。

这些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可全都毫无作用。

再过上几月,将是他束发的成年之时。

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从还是襁褓时候穿越而来的他,只能从他那便宜老爹的口中得知。

这是一个缤纷多彩、广袤无垠的世界,相比较穿越前的蓝星,这儿还要辽阔不止万万里。

陆羽童稚时,听着酒鬼父亲诉说那恢弘浩荡的仙侠故事,是他最为欢喜的时刻。

故事中动辄斗转星移、斡旋造化的仙人活灵活现,老爹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让本就精神有些不正常的陆羽,更加神经振奋。

可奈何十四年过去了,他们父子俩依旧还窝在这山村里,虚晃度日。

日复一日酒醉的父亲,也终于磨灭了陆羽的劲头,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像那便宜老爹说的那般——绚丽!

直到陆羽始龀时,落下的第一颗牙齿,也落下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回到原来的世界。

几年下来,该试的都试过,却无一成功。

到现在,他放弃了。

幻想中的仙侠世界没见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想法也破灭了。

他失神的坐在农园门前的石墩上,为自己将来枯燥而又平凡的一生,叹息!

“小鱼儿!你那皂块放哪儿了?快拿来给老爹用用——!”

这是陆羽父亲的呼喊声,看来他酒醒了。

陆羽无奈起身,走回院内,朝着破旧的屋子走去。

“说了多少遍,那玩意儿叫香皂!”

屋子本就不大,踏进屋内就能看到老爹满头凌乱的坐在床边。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挥散不去的味道。

陆羽从东面靠墙的床铺下取出一块黄纸包裹着的方块。

透着黄纸,还散发出一股清香。

这是陆羽还在垂髫之时便做出来的,他嫌弃这个世界的人不爱卫生。

村民们长年下地干活,挥汗如雨。

回来后连澡也不洗,忒不文明。

陆羽有着自己的境界,他不希望跟那些村民一样。

反倒是这东西做出来后,陆羽那便宜老爹喜爱的不得了。

说是洗完之后手有余香,夜里去了平康坊北曲,那里的内人都争抢着来服侍他。

陆羽的便宜老爹,单名一个玖字。

至于字是什么,他从未提及。

按照他的话来说,荒野山夫一个,还拾什么文雅,用什么字。

陆羽将香皂递给老爹,看着他如若珍宝般将其捧起,嗅了嗅。

随后长舒一口气道,“真香啊!”

陆羽视若无睹,转身便要回门前坐着。

今日的发神还没坐够时辰,他还得续上。

可前脚刚迈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了老爹的呼声。

“今日就别坐了,待我收拾好,领你去高员外府上。”

“以后你就入赘他们家!”

陆玖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儿扯来一截断布,沾了点水便敷在自己脸上。

陆羽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边,看着床边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

对于这不靠谱的老爹,陆羽一点也不意外。

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卖,一个整日只知道喝花酒的邋遢男人,哪儿来那么多钱供他花销?

不干活不挣钱,一喝就是十四年!

起初陆羽还为老爹担心银钱不够。

直到后来发觉,家里的器具日渐消失,他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都被这老贼拿去换了银钱。

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扯下脸上的布条,陆玖长吁一口气,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结绺的团发。

“还是吃了饭去吧,你去了今后可是大富大贵,老爹我以后可就孤家寡人!你还不趁着这个机会,抓紧孝敬孝敬我?”

吃饭?

快别说瞎话了。

陆羽翻了个白眼,如今家里连一粒黍米都寻不见,更别说麦、面之类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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