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没有关紧,桌上那叠缴费单被风吹乱,压在上面的钢笔晃晃悠悠,掉落在地上。

被响声惊动,祝荧似梦初觉,在裴慕隐怀里发颤。

裴慕隐感觉到他的退缩,摸了摸他的后颈,轻柔地加深这个吻。

然而祝荧的反抗越来越强烈,最后咬破了裴慕隐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

他们都没开口问对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比起单薄的言语,彼此炽热的视线大概更能传达心声。

裴慕隐察觉到祝荧的不可置信和挣扎,亲了亲他的额头,碰过那颗艳丽的美人痣。

祝荧道:“你疯了?”

裴慕隐道:“是啊,那你还要留下来吗?”

“我没说过我要留下来,也没想过……”

祝荧把话说到一半,又将下半句咽了回去。

他也没想过会和裴慕隐接吻。

准确来说,是取悦裴慕隐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

以前自己有过类似的梦境,但全然出自于真心,和一切外物都没有关联。

裴慕隐道:“我也没想过。”

祝荧不解地看向他,他说:“之前觉得离你远点就能掐灭那种念头了,后来发现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什么念头?”

“就像现在这样,你这么动摇地看向我,我就考虑不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了,很想收留你……”裴慕隐道,“或者被你收留?”

此刻的祝荧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禁忌,在太阳下会被多少人怀疑、反对和取笑。

但他确定裴慕隐没有撒谎。

因为他被全神地注视,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想,他是被同样渴望着。

之后再回忆起高三剩余的日子,祝荧往往觉得不太真实。

以往都是自己独自煎熬,这次和梦一样,裴慕隐在他身边。

起初裴慕隐带着伤陪在医院里,额头戴着发带、死活不肯露出没有褪去的疤痕。

后来伤口痊愈,而高考渐渐临近。他们一起在充满药水味的走廊上写作业,惹得路过的病人频频回头观望。

祝母没熬过今年深秋,感染反反复复,她在深夜永远闭上了眼。

葬礼办得很简洁,一个小盒子,一张黑白照,还有两束鲜花。

买花的时候店家恰巧在收货,顺手送了一颗玫瑰种子,他们把花栽在了洋楼下。

那天气氛很压抑,祝荧到了深夜依旧睡不着,抱着枕头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他恍惚地说:“我真的没有妈妈了。”

裴慕隐让出了半张床,在黑暗中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让他慢吞吞挪到臂弯里。

祝荧缩在Alpha的怀里直到天亮,听到裴慕隐也喊自己“荧荧”。

裴慕隐的指尖拂过眉心,说:“荧荧,不要皱眉头。”

这是恋爱吧?

祝荧经常冒出这样的疑惑,过了会又嫌这样太患得患失,如此摇摆了好久。

他得到过的爱很少很少,是真的不清楚答案。

情话和亲吻不能给祝荧解答,不过彼此共度的那些时间可以。

日历一天天翻页,在两人消磨的大半年里,秋天过去冬天来临,转而季节入春。

几场雨后,天气快速升温,又是一年夏天。

他逐渐习惯裴慕隐从遥不可及到伴在身侧,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适应中慢慢陷落。

“你男朋友怎么又给你传小纸条啊?”方逸辰嚷嚷,“上回丢我后脑勺上,这回砸到我胳膊,要是再这样我可要没收上交老师了!”

这么说完,这位同桌还在碎碎念:“裴慕隐的老妈对他真够不上心的,一点也没发现你俩不正常。”

本来祝荧要搬回胡同,裴慕隐看到屋子里尽力清扫后依旧一片狼藉,留有爆炸和火烧的痕迹,扣着行李箱不让走。

然后他向裴母撒谎说要祝荧当家教,裴母没有多想,不欢迎也不抵触。

如果知道祝荧不光住在洋楼,而且睡在她儿子的房间里,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估计能发疯。

祝荧道:“夫人忙着做慈善,最近不怎么回家。”

“他儿子也在做慈善呢。”方逸辰挤眉弄眼,“之前帮你垫医药费,花了不少钱吧?”

祝荧一边拆开纸条扫了眼,一边道:“我会还清的。”

方逸辰看他被几行黑字逗笑,感叹:“离高考就半个月了,你居然能做两份兼职,又是去大排档端盘子,又是去网吧做收银,还有空和校草打情骂俏。”

“校草可以在我打工的时候,在店里等我下班。”祝荧道,“也不是很费时间。”

“你信不信这话被其他Omega听到了能翻天?”

他们这段关系隐秘而低调,并不为众人所知,只是瞒不住了才和方逸辰坦白过。

仅是流言纷纷扬扬,祝荧为此受到的冷眼已经足够多了。

以前是跟风排挤,现在源自于嫉妒,更加难以扭转。

祝荧道:“还能怎么翻?我去食堂买饭他们抢着来插队,到药房买抑制剂被掐点清空存货。”

提起这个,他就哭笑不得:“我要是没有抑制剂可用,他们不是更该抓狂?”

“裴慕隐没标记过你?你们是什么小学生谈恋爱么,纯成这样?”

“我腺体有点问题。”祝荧解释,“就算是临时标记,也很难消退,需要手术清除好几次。”

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Alpha注入信息素后能让Omega产生更多的依偎和崇拜,而清除标记又要Omega在其中被强行剥离。

他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没想过把后颈放任给Alpha咬。

以及心里有个念头挥之不去,在他不能大声宣告对方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就会冰冷地浮上来:

——他和裴慕隐或许并不能长久。

祝荧的成长环境很现实,充满了残酷和无奈。即便他沉浸在情窦初开的爱意里,也会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方逸辰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要把情况说得那么糟糕?”

祝荧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法解释清楚。

中午,他们去超市买汽水,有同学看到祝荧,丝毫不顾忌他会听到,在背后议论了几句。

碍着裴慕隐曾经把某人摁进过课桌,他们不敢太嚣张,只能指指点点。

祝荧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立刻闭上了嘴。

有个Omega磨了磨后槽牙,道:“看什么看?你要告状的话就直接去说好了!”

祝荧弯了弯眼角:“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接触裴慕隐的机会?虽然不会是好事,但好歹说起来也算是交集。”

那Omega说:“你当自己离他太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他妈妈过来开家长会,看江楼心的眼神就和婆婆见满意儿媳一样,她有看过你一眼?”

他没有多说,把自己想买的零食干脆扔回货架上,作势要离开超市。

与祝荧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指了指身后:“你和他的来往,对他来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传绯闻从去年传到现在了,也没见他牵过你的手。”

他指的方向有几对情侣,不约而同地在无聊的排队中牵着手,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地侧目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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