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和锦如期把三本书带到了茶楼,交给顾客们。
纸是一般的纸,字迹亦平平,书脊装订的线甚至有些凹凸不平,耐不住买客都是冲着书中内容去的,并不大在意这些细节。
一收到书,便塞进怀里,任凭旁人如何细磨硬泡,都不肯借与他人观看。
开玩笑,这是他们花了半两银子买来的,自己都还没看呢,怎舍得让旁人先睹为快。
那两个说书先生拿到书后,更是直接就离开了茶楼。
宋和锦不理底下人的反应,认真照例开始说今天的书份,说完,顺带打了一波广告:“我家表姐是个优伶,从南边而来,新学了一种南戏,十分有趣,是京城独一份,稍后在西街戏台登台,客官若是得闲,可到戏台看个新奇。”
几个富家少年十分捧场,高声回道:“一定,一定!”
其余人听到“京城独一份”,心里亦起了几分兴趣。要知道,这些人能在白日到茶楼喝茶听书,本身就属于这个时代不劳作都不愁吃喝的人家,常有几个闲钱,现在听又出现了新奇的东西,嫑说好不好看,去看个稀奇也是好的。
戏班固定在巳时(早上9、10点)开场,一出戏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便落幕收场。宋和锦说完书,时间亦差不多了,打完广告,再不停留,直奔戏班。
红娘已穿好了戏服,见到宋和锦到来,舒了一大口气。
宋和锦赶紧开始给她化妆,所幸前面的头发昨天已烫好,无需再卷,省了好些功夫。
看得出红娘很是紧张,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宋和锦无意间听到,俱是《赤伶》的歌词,他有些意外,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打趣道:“现在才背词,可是之前偷懒去了?”
红娘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视线复又落到手里的纸上,捏着边缘的手微微颤动。
“怎么办,东家,我、我有些词好像突然想不起来了!”红娘念着念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扛不住压力,终于把此刻的紧张和惊慌抖了出来。
她自小就在戏班,为了能登台演出,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被师傅骂过多少次,在压腿拉筋连身段的日子里,昏天黑地的满是看不到光亮的绝望,只有登台演出的那个时候,她才能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原本她以为自己会与戏班共存亡,孤独一生,没想到宋老爷子将她强抢了去,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自此与心爱的戏台绝缘。
红娘以为,在她知道王班主收了宋老爷子的钱而把她送出去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已经死了,可是没想到在这一刻,在重登戏台的关头,她竟破天荒地感到了恐惧,仿佛回到了小时第一次踏上戏台的那一刻。
被王嬷嬷毒打多次都没有哭的红娘,竟然眼眶都急红了。宋和锦大感诧异,只得安慰她道:“没事,唱砸了明日继续唱!明日唱砸了后日接着唱!后日唱砸了大后日继续唱!大后日唱砸了大大后日继续唱!”
红娘:“……”这么一想,唱砸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和锦探头出去,前台已到尾声,忙不迭整整衣襟,迈出幕后,叫住因为散场而准备离去的观众。
“各位看客,鄙人宋班主,乃‘轻歌舞剧团’戏班班主,吾日前新习得一南戏,韵律很是美妙,现初来乍到,无偿献给各位贵客,在此祝各位父老乡亲们身强力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孙满堂。”
聚在这里看戏的,有小有家资打发日子的老爷,有沉迷戏剧的老戏迷,有闲着无聊到处晃荡的二流子,有逛街歇脚驻足旁观的路人,原打算散去,却见幕后转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声音清扬,说了好些讨喜话。
再听“轻歌舞剧团”五个字,顿时来了兴致。虽不知“轻歌舞”是个什么来头,但既有剧团二字,想来应也是戏曲,不过南方来的,确实少见些,便纷纷停住了脚步,昂头朝台上看去。
却见少年郎不慌不忙地拿了一个木头架子摆到戏台前边,架子上头的木框插、着一个纸糊的圆形筒子,上窄下宽,瞧着很是怪异。
少年郎退去。
悠扬的笛声幽幽响起,古筝零星相击,撞出细碎金玉之声,在笛声中四下迸溅。
看客皆是一愣。
他们习惯了戏曲开头便是铜锣的大敲大打,气氛瞬间抄热的模式,眼前如此“温柔”悠扬的器乐,简直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就在他们感到惊奇的时候,一个身着华衣锦服的美貌女子款款而出,走动间,挥袖摆腰,却又不无一不是他们熟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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