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行人果然进城,找到客栈住下,陆从容晚饭都没吃,就带着雀鸟去城里找医馆了。
谁知那大夫看见是一只雀鸟,差点没气得背过去,直到陆从容亮出拓苍山的牌子,他才和颜悦色,取出秘调的膏药,细致的涂抹在伤口上。
陆从容在旁边看着,仿佛那一个个血洞都长在自己身上,她颤着声音问:“它的羽毛还能长起来吗?”
那须发花白的大夫觉得这姑娘有病,拿一只雀鸟来让自己医治,那表情痛苦得好像这个雀鸟是她亲戚一样。不过她既然是拓苍山的人,还愿意花钱,他也不好明说什么:“羽毛是被人生生拔去的,”大夫联想到自己家的鸡,“应该是长不出来的。”
大夫的揣测之言,在陆从容听来却是五雷轰顶,她是禽鸟一族,自然知道羽毛对自己有多重要,如果永远长不出来,那该如何飞翔?如何生存?
大概是陆从容的表情太过悲伤,大夫越发觉得这姑娘脑袋不好了,他当然看不出他手下施药的雀鸟乃是一只妖怪,因为灵气微弱才显露不出人形。
药膏敷好之后,他用纱布把伤口裹住。一切完毕,大夫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看着托盘里那只被裹成粽子的雀鸟,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有病。
有病的大夫拿出青红两枚药瓶,想了想,还是把药贴放下了,这姑娘总不能还要给这鸟熬药喝罢,他将药瓶交给陆从容,嘱咐道:“青瓶晚上擦,红瓶白天擦,擦的时候要把之前的药膏刮去,过程有些痛苦,但我这药膏是秘制的,对人——对什么都一样,几天之内就能见效了。”
陆从容接过药瓶,付过银钱,抱着雀鸟就准备走。
大夫叫住她:“姑娘,要不你坐下来,我店里面有个大夫治脑伤特别厉害,让他给你瞧瞧?”
陆从容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抱着雀鸟回了客栈。
江迈风和岳凌有一个共同点,喜欢闲逛,听说这座城镇过两日会有灯会,两位师祖有心带着出来的弟子看热闹,准备在城里修整几天。所以很多弟子都争着要和两位师祖出来,不忙的时候,两位师祖能带着弟子在外面逗留一个月之久。
城镇繁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孤云城。
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养育了两岸人家,天光已经远远遁去,街上行人未稀,有的店铺前已经挂上了样式各异的灯笼,齐齐亮起,色彩斑斓,恍若白昼。
街上有人在张罗着搭竹架,上面钉满了钩子,用作挂灯笼,是在为两日后的灯火做准备,有小孩在旁边呆呆的看着,满脸憧憬。
陆从容边走边看,觉得方才的药铺里的僵冷缓和了一些,心想,华灯缀满,火树银花的时候,她一定要带顾长砚来瞧瞧,他那般冷的性子,肯定极少看见过这些热闹非凡的场面。
她正想着,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了,但一声刺耳啼哭,在她背后响起。
恍然回首,只见一个小孩站在路边哭泣。她面前躺着一盏样式奇特的灯笼,虽然被人踩坏,但还是能依稀看出模样,明艳的黄色,勾出了羽毛分明的翅膀,以及尾后翘起的长翎,像是凤凰?
凶神恶煞的男子毫不留情的踩踏着灯盏,直到美丽的宣纸破碎,直到细细的竹条框架断裂,直到那个小孩哭到声音沙哑。
“这里居然还有一盏凤凰灯!老子看到凤凰就来气,那个青古神殿的恶禽已经死了,还留着这些假惺惺的灯做什么?”他愤怒的踩着,仿佛能透过小小一盏灯踩踏他所憎恨的那个人。
陆从容如坠冰窖,她才恍惚记起,距离她死已经过去了月余,这世间的人还记恨着她,陆从容甚至连那个人都没见过,他居然恨她到要迁怒一盏普通的灯。
她已经被永远的钉在耻辱钉上,她是凤凰一族的败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禽,是所有人都憎恨的青古神殿的明王,记忆剥开时间的罅隙,回到遥远的从前。
彼时竹息尚且收着獠牙,温顺的待在她身边,他微弯着腰,侧目看着身旁着九重朝服的女子,问道:“殿下这样做,恐教天下人记恨。”
陆从容站在神殿下,看着巨大广场上走来的,脚上带着镣铐的男人们,她朱唇轻启,从容且自在:“那就叫他们记恨着吧。”
回到孤云城,晚间的风穿过滚滚红尘席卷而来,带着些微凉,陆从容紧了紧衣衫,看了一眼躺在怀中睡眠正酣的雀鸟,转身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两位师祖带着弟子们不知道去哪儿闲逛了,只有顾长砚留在客栈里。他站在长廊外,身形修长,一袭墨衣仿佛要融进黑夜里,偏偏又五官起伏错落,这俗世辉煌的灯盏在他好看的侧脸渡上一层浅薄的光辉,像神祗一样。
陆从容看了一眼就即刻低头:“师尊,你没出去吗?”
顾长砚看她,清淡的脸上向来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他向陆从容招手。在陆从容走过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这个小弟子好像长高了些,先前在他手臂处的,现在长到他肩膀了。
陆从容抱着雀鸟,颇有些揣揣。
“陆从容,你长高了。”顾长砚如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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