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可,一瞬间陌生感并不足以让桑渴彻底清醒过来,也不能令她及时止损抽身。

陌生归陌生,身子下边的触感却是真实的。

他们一块长大,一起经历的事情也都是真的,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仍令桑渴觉得着迷,想一陷再陷。

桑渴难受之余仍充满着天真的骐骥幻想。

*

一路上两人都默着声,各怀心思。

到了下个路口,裴行端走的好好的,没成想突然就停下了步子。

因为他感觉到后背上像是有什么湿软冰冷的东西隔着衣服,从他脊背上轻轻一压。

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令他神经受到刺激,他条件反射地侧过脸,正好望见桑渴盛满无措的目光,以及企图掩盖错误,慌里慌张的小动作。

桑渴几乎在他扭头的同时,脸一白,小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渴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她慌慌张张将一直揣在怀里已经融化成一袋子水的小冰袋给挪走。

刚才她没注意,冰袋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的衣衫。

原来如此。

天际昏黄,街灯晃眼。

桑渴的脸惨白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并且看上去十分谨慎无措,仓促道完歉便低下头,不敢再跟裴行端对视。

裴行端听完她的道歉,扭动了两下脖子,桑渴圈住他脖颈的手腕微微僵了一下,裴行端感觉到了,若无其事地将她朝上面又颠了颠,想更稳些。

其实从走出医院正门开始,桑渴就不吱一声,动也不动,软软似无物一般的趴在他的后背上,要不是桑渴的一双胳膊圈住他的脖颈,裴行端还以为后面背着的是什么‘死物’。

但是裴行端又从未想过,他这后背除了桑渴,谁还能被他这样心甘情愿地背。

*

不过桑渴现在的模样属实让裴行端心生不喜,说的再难听点,她还一身脏。

身上衣物穿一整天了也没换,还在地面摔过跟头,抱着垃圾桶吐过,裴行端虽说没严重到上升洁癖,但也十分爱干净。

不舒服归不舒服,望见桑渴将小冰袋慌忙往袖子里塞,但是趴在后背的姿势限制了她,动作有些蹩脚,裴行端原想继续朝前走,不由得还是被她这副蠢样给逗乐了。

他又停下来看她,桑渴眼底的惧意还有胆怯昭然若揭。

裴行端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又分明惧怕他。

不知道从哪个时间点起,她远不如小时候那般闹腾,也懂得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以前缠他缠得厉害的时候,即便被他烦到推搡着说滚,用力关门被夹到手,也能挂着生理本能溢出的眼泪水,要死要活要跟他待在一起,哪怕就一小会。

等到后来长大些,知道收敛了,不幸的是又开始被裴行端牵着鼻子走,逼着她做这做那,她也不会拒绝。

裴行端不愿意过多回忆小时候发生的种种,盯着她手边企图藏起来的已经变成水袋的某样东西,抿唇轻哂:“不扔?”

“桑渴。”

“为什么不扔。”

他以为她早扔了,结果还一直藏着,跟个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脖颈处被桑渴的碎头发扎到,裴行端觉得痒,便直了直腰,突如其来的陡度令桑渴本能更抱紧他的脖子,并伴随着一声惊呼。

裴行端听见这声惊呼后,笑意更甚,变得更想玩弄她。

桑渴的视线落在他线条利索的后脖颈,耳朵,半隐半现的鸦黑色睫毛,难受的咬住嘴唇。

下边传来他兴味盎然的调调:“说话。”

“桑渴,为什么没扔?”

明明裴行端是笑着在问她,但是桑渴却不能在他构筑的轻松氛围中云淡风轻起来。

“因为...因为...”

她因为了半天,路口绿灯都亮起来了也没能因为出个所以然。

因为是你给的,我想留着,就这么简单。

但裴行端给桑渴的感觉是,他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如果桑渴这样说出来,他肯定会觉得不快。

“因为什么?”

裴行端不依不饶,望见绿灯亮起,他脚下的步子又开始朝前迈。

桑渴说不出话,咬唇足足僵持了好一会,等到裴行端不再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桑渴天真地以为他放过自己了,于是尽量保持不动,不要让他察觉到后背上自己的动静。

她头一次觉得被他背在身上,眼前这条回家的路是这样漫长,没有边际。

短暂的沉默。

谁知,裴行端走了一会突然又开口了:“难不成,是把这玩意当成嫖资了?”

他一面说一面兀自笑起来,似乎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桑渴,你可真有趣。”

桑渴听见后,刚刚缓和下来的心神再度被搅乱,上身微僵,袖子里半塞着水袋,她听明白这句话后,冷不丁开始浑身泛冷。

她觉得自己,似乎血液都开始凝固。

右耳堵着医用棉球,既听不见声音又时不时会觉得刺痛。

裴行端的后背明明很宽厚有力,走路也十分平稳,她一点都不觉得晃荡,放在以前被他这样背,她会兴奋一整宿。

但是现如今,裴行端轻描淡写的话语从她身子下边传来,在桑渴听来,却像是一把利刃在她心尖口反复凌迟。

裴行端的眼神已经落到前方去了,不再看向她。

桑渴的心跳声像在打雷,她一瞬间居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不多时,裴行端说话的欲望被点燃,又抑制不住开始调侃:

“刚刚在你家,你在床上,你说喜欢我?”

“会一直,喜欢我...?”

裴行端眯着眼睛,他似乎在掂量不久前那番话的分量。

“真假啊,桑渴。”

他在笑。

“你玩我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骗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了。”

“尤其是被你。”

桑渴呆呆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

她觉得难受,但是哭不出来。

*

他俩这个姿势走在马路上,其实能吸引不少的目光。

模样高瘦冷峻的少年人,背上驮一个姑娘,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岁月静好到仿佛视野尽头只剩下绵长的路。

无视周遭,无视街边最新流行起来的霓虹招牌,行色匆匆的路人。

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是兄妹?同学?亦或是大胆放肆的小情侣。

少年一张脸在傍晚天色衬托下,看得格外清楚分明,一双清清寂寂的桃花眼,没有秋波不含深情,只寡淡只沉冽,像两口神幽的黑古井,鸦黑的眉毛根根分明,淡色的唇,高挺的鼻。

还似有若无地在笑。

但是他背上的姑娘却畏畏缩缩,似乎有些羞于露面。

路人只能在经过时,通过一双细细瘦瘦的小腿大概知道这姑娘脆弱的像是什么易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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