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旁人多半要问,这朱芎草乃是何物?
此物乃是葛老儿生前偶然发现的一种草药,周桃萼上辈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草儿看起来平平无奇,性喜湿润,常生于低洼之地,暗藏于溪涧山泉。练练溪流之中,那草儿通身暗红,无叶无花,只结着七八个草籽,瞧着好似一粒粒小红果一般。
葛老儿生前,上山采药途中,随手摘了一株朱芎草,想回来试试它有何药性,后来竟于无意之中发觉——
若是将这草籽融入男子血中,那男人就会迅速发福,喉结萎缩,声音变细,胸脯变大,力气远远不如从前,性情也会随之大变。除此之外,无论外敷内用,皆无效果。
这“朱芎”二字,实乃诛雄。诛杀之诛,雌雄之雄。
葛老儿发觉此物之后,虽一直养在院中,但却秘而不宣,不曾将这害人的用处告知旁人,更不曾写入医典。直到他迫不得已,要离开药局,去给那白袍军的头子胡鹰王看病之时,才将这朱芎草的功效,一一交待给了周桃萼。
周桃萼方才见连登说话之时,嘴唇翕动,牙齿发黄,隐隐见得血迹,便知此人多半有“齿衄”之疾,便是所谓的牙龈出血。
有了血,朱芎便派的上用场。
只不过,周桃萼下手之时,也识得轻重,将这药量减了七八分。因而这连登,之后只会发觉自己略有发福,性情温和许多,力气不比以往,除此之外,倒是并无异状,因而也不会生出疑心来。
如此一来,连登性子好转、力气变轻,那连氏母女,约莫也能免上不少家暴之苦。
周桃萼开过了方子,撩起眼皮子,分外亲切地含笑望向那连登。那连郎君忙不迭地作揖道谢,而在他身侧,蔡大头则在忙着和稀泥,对着那可怜的母女二人,软硬兼施,又是训诫、威胁,又是开导、苦劝,总算是暂且解了这家务事,哄得这一家三口离了药局。
周桃萼搁下炭笔,心中鄙夷,冷笑勾唇。
她起身摘了面上净布,一双眼儿寒光微闪。
却说隔日,雪霁花梢,怒风转暖,及至晌午时分,周桃萼暂且得闲,缓步走向庖厨,打算就着嫂嫂兰春华留下的面饼,再炒上两个小菜,给自己以及留守药局的葛叶做上一顿午膳。
哪知她一步入院中,便见那满头小辫的异族少年车焜达达,正打着赤膊,抬了方桌出来,而在他身侧,袁骠骑一袭白衣,端的清俊,正负手立于缃桃花树下,抬袖把玩着一枝细嫩桃萼。
见她过来,车焜身子一僵,竟有些不敢直视,而袁骠骑却坦然得很,闲闲笑道:“陶二弟,今日我使唤车焜,去你们这里的闻香楼,买了些做好的肉食菜蔬。车焜出手阔绰,买得多了些,足够三五个人吃,陶医士若是不嫌弃,不如坐下一同吃酒。”
周桃萼挑眉一看,便见车焜正从食盒之中,摆出一碟碟的小菜,其中有烧鸭子、火熏肉、鲊鱼、时鲜果子等,气派得很,诱得人食指大动。
她虽有些犹疑,但略略一思,便勾唇一笑,并不推拒,又让路过的药童将葛叶也唤了过来,姐妹二人一同改善伙食。
院子里冰霜犹在,芳蕊初开,周桃萼剥了些果仁儿,递到葛叶手中,接着打量了几下袁骠骑,随即轻声说道:
“袁郎这身子,到底是结实。不过几日功夫,这伤势愈合得好似旁人的十几日。阿郎也不必耽搁了,启程上路,回府休养便是。”
袁骠骑本想与她说些私己话儿,不成想她竟将那耳聋的小丫头叫了过来,有旁人在侧,倒是不好造次了。
他听得周桃萼这赶客之语,不由在心底冷笑,暗想道:这小花狐狸,有朝一日,等她识得了他的好处,定然是欲仙/欲死、难舍难分,后悔今日将这亲亲人儿往外头赶。
他薄唇微勾,沉沉说道:“并无要事在身,再歇养几日,也是无妨。”
男人稍稍一顿,又装模作样道:“怎么?莫不是我先前给你嫂嫂的金匕首、给你的几个金锞子,不够我在这药局的吃穿住用了?”
每回跟这姓袁的说话,周桃萼都是打从心底感觉不大舒服。这种不舒服,倒也不是厌恶,只是不自在,好似身上有密蚁啃噬、长蛇缠绕,令人坐立难安。若非这菜肴着实可口,她又想让葛叶多吃些,她恨不得赶紧逃离。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到底是吃了人家东西,又收了人家银钱,便强压心绪,淡淡笑道:“足够了,袁兄欲去欲留,由着自己心意便是。我也是怕阿郎贻误了正事。再说,这药局到底寒酸,着实委屈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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