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落罢,他又吩咐江栾待在营中,接着唤来三五将士围随,这便攀鞍上马,冒着大雨,急急赶往西街药局。江栾薄唇紧抿,负袖立于帐下,眼望得马嘶尘哄,急雨堕瓦,心中不由甚为焦灼忧虑。

白日里,他与车焜一同,在橘井药局里看管那陶二娘子,已然领教过了这“狡狐”的迷魂阵法。且不说将军被迷得痴云腻雨,亦不必提那车焜达达少年气盛,被迷得神魂颠倒,便连他江栾,向来清高自矜,将美貌娇娇全都看作臭淤粪土,今日都有些心浮意乱,几番难以自持。

如此祸水,若是不除,必是纵虎归山,贻害无穷!

为了家国天下、苍苍烝民,纵然因此触了将军逆鳞,他也非要杀了这妖狐不可!

江栾面色阴沉,眸中杀意乍显。

谋士要杀美人,将军却是不知不晓。

此时的袁骠骑已然是十分急色,及至药局门首,便飞身下马,穿廊过道,踏着军靴来到了桃萼所在的小院。那车焜达达,此时正叼着一根青草,怀拥长剑,盘腿坐于檐下观雨,如今见得将军前来,不由眸中微亮,立时起身来迎。

雨打寒窗,烛烬香残。

夜已是十分的深沉。小院偏室之中,周桃萼尚还不曾入睡,仍与众女围坐席上,你一言、我一语,讲着平生喜事、乐事、快活事,至于余下的不如意,谁也不曾提起。

烛火微弱,她抱膝而坐,靠着琵琶娘子瘦削的肩,半眯着眼儿,听着帘外风雨,兀自沉思不语。可谁知便在此时,自那嘈杂风雨声之间,她忽地听得有一阵脚步声,沉着有力,愈行愈近……

袁骠骑!

周桃萼一个寒颤,立时清醒过来。

众女原还笑语盈盈,此时亦遽然而止。

周桃萼心下一沉,蛾眉深蹙,唯恐牵连了一众娘子,正欲起身离去,孰料那琵琶娘子眸光微闪,猝然抬手,将她身子按下。

周桃萼不解其意,抬眼望去,却见昏沉沉烛火之中,那琵琶娘子凤眼微眯,勾唇一笑,面带决绝之色,轻轻说道:

“陶神仙,你是神仙,不该受这般折辱。妾是个婊/子,贱命一条,到底是死不足惜。更不必说,咱这几个姐妹,又都得了‘七日绝’,迟早都要送命。”

周桃萼一惊,隐隐有些不祥预感,接着便见那琵琶娘子神色一厉,皓腕一翻,纤纤玉指之间,乍然现出一根琵琶软弦。

此时帘外轰雷乍起,照得琵琶娘子面上颈上,一片惨白,凄哀难尽。周桃萼怔楞无言,便听得身旁其余女子,细声细气,含笑说道:“这琵琶弦,用来杀人,倒也算是轻巧。”

“反正奴几个也活不长了,就替娘子杀个奸贼,也算是死得其所!”另一娘子快活笑道。

“从前有句诗曰:琵琶弦上说相思。今夜这琵琶弦上,不说相思,只想他死!”有一妇人温声笑言。

雨夜萧萧,小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哀鸟如歌,意气激昂。周桃萼听入耳中,记在心间,顷刻间大为动容,睫羽微颤,几欲泪下。

只是事到如今,纵然袁骠骑死了,葛叶也仍然受制于人,裴大亦是生死不明,此时杀他,又有何用?更何况,她纵是有心杀那狗贼,也断不会牺牲这些无辜女子,定会亲力亲为,手刃奸贼。

周桃萼红唇紧抿,摇了摇头,正欲开言,却忽地听得门外脚步声骤然止住,紧接着,便有一人,声音似近似远,透着威压,闲闲笑道:“小狐狸,老实出来,莫要逃了。”

周桃萼闻言,面色沉冷,遽然夺走那琵琶娘子手中细弦,匆匆缠至玉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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