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之人见红,非同小可。
今上闻声,披衣而起,阮阮在帐外听到他动静,忙端过茶水,递送到他跟前。
他有用浓茶水醒脑的习惯,阮阮跟随他几月,已深知他的饮食起居喜好。
他睡眼惺忪,伸手接过茶盏,触手半温,心下满意,对阮阮道:“你辛苦了。”
忽闻夸赞,阮阮垂首,赧然低眉。
每逢她当值,她都会在茶炉上将夜间茶水备好,她喜欢煮水点茶,与韩玦一样,一系列繁琐的点茶工序中,独爱候汤。
候汤最难,未熟会浮沫,过熟会茶沉。
汤瓶瑟瑟,水雾翻滚而出,她平心静气,细听水沸的声音,起初瓶中如恋人低低絮语,而后温柔缠绵,最终至热情相拥。
每每这时,阮阮总会情不自禁想起曹不休,她暗自期许,她与他的相遇,会如候汤。
今上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略滞了滞,喉结滚动,大口喝下,而后起身,展开双臂。
阮阮会意,上前帮他整理衣衫,不期然,目光瞥过他精实的胸膛。
今上爱骑射,闲余时总喜欢练上几把,故而胸膛结实,散发着浓浓的男子气息。
夜深人静,沉水香散在帷帐内,红罗纱帐层层叠叠,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二人,若换做白日还不甚明显,但于夜间,总觉朦胧暧昧。
阮阮细细帮他整理腰间束带,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有意无意地流连。
迎着他灼灼目光,她原本平静的心绪有些慌乱,以至于在束带时加了力气,他略一提气,温声道:“阮阮,紧了。”
阮阮连忙松手,却被他自己接了过去,指尖相触,犹如碰触了滚烫汤瓶。
今上眸光再瞥她一眼,一语不发,独自束好腰带。
阮阮上前一步,替他掀开红罗帷帐,殿门闻声打开,一身清冷的韩玦已经提灯守在殿外。
梨阁中,远远可闻熏艾的味道,众人见着今上到来,均慌不迭跪下。
细碎而压抑的哭声传来,今上眉头一蹙,用目光询问当值尚医局医官。
医官以额触地,痛声道:“臣对不起官家。”
今上明了,白了脸色,跌坐软椅中,目光缓缓移向殿内,那里突然爆发一声痛哭,“我的孩儿。”
“我的孩儿”四字,让今上红了眼眶,相比于花奴的崩溃,他还算能够支撑得住,他勉强扶椅起身。
花奴却不顾众人阻拦,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直奔今上而来。
及至今上跟前,扑通一声跪下,青丝垂地,白衣黑发,尤显可怜。
今上不忍,忙弯腰扶她。
她却连连摇头,梨花带雨,直起身子,举起双手不住对自己脸颊左右开弓。
今上大惊,半跪在地,奋力将她搂进怀中,不让她再伤害自己,而他也在花奴强烈而激动的情绪中,为失去的孩子流下了眼泪。
“臣妾该死,是臣妾贪嘴,臣妾不该吃蟹的。”花奴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壁说,一壁不停内疚自责。
今上听了,面色突然一僵,双目冷峻,久久才道:“是朕错了。”
一语说罢,今上旋即转身,目光看向韩玦,“着人去水央阁,掏空水央阁后假山,将所余新蟹尽数捕出,送至宫外放养。”
韩玦躬身应下,刚想退去,又听今上道:“许昌原在翰林院当差,他从哪里来,还让他回哪里去罢。”
听了今上的话,韩玦有片刻愣神,但他向来稳重,他举手行礼,缓缓退去。
阮阮知道,这于韩玦而言,是极好的兆头,原先今上身边最得用的就是他,后因皇后,他才得罪了今上,使今上调来许昌与他制衡。
但今上为何要责罚许昌,阮阮不解。
可她也来不及思考,因为殿外杨福佳突然也披头散发,脚步凌乱跑进了梨阁。
她赤脚而进,身上只着纯白单衣,酥.胸外露,隐约可见内中小衣。
显然是已经睡下,听闻梨阁消息,慌张而来。
“妹妹,妹妹……”杨福佳一脚踏进阁中,急切寻找花奴。
“谁是你妹妹,你又与谁是亲姊妹?”今上凝视她,目中尽是怒色。
杨福佳大惊,不敢置信看着今上,面带无辜,“官家,臣妾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官家如此大怒?”
今上冷哼一声,“哪里错了,你当真不知?”
杨福佳面上先是一红,像是被灯烛照亮的颜色一般,而后慢慢变成死蜡。
“臣妾从未生养过,哪里知道蟹性凉,有孕之人吃多了会危及胎儿,臣妾只是怜惜妹妹……怜惜花御侍不曾吃过蟹,这才将自己的给了她……”
阮阮听了她的话,总觉有些刺耳,心头突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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