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稍微松了口气“对不起我差点来晚了。”

江商背上,女子微阖的眼眸轻轻睁开,声音很轻“我连累你们了。”

见她虚弱的模样易青眼中寒光凛冽,面上却唇角微扬,“无事你且歇着,我打完就来。”

说完,她便毅然转身迎上了那神识的主人。

青衫宽松,她背影依旧清削,墨发飞扬间杀气凛冽。

江商感受到她的杀气张了张嘴没敢开口。

晨星却是强提着嗓子喊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别轻易授人以柄否则江南也不好做!”

她声音虚弱,此时见易青背影已远,她着急的拍了两下江商,“快,喊她!”

江商愣了一下又被她拍了一巴掌,只得大声道,“祭酒,别杀人!”

见祭酒毫无反应,江商紧急换了个说法,“生不如死其实更妙!”

她毫无顾忌的大声呼喊,声音之大全长安城都能听得见。

易青面色淡漠,一言不发。

那人看见地面的尸身,眼中些许悲哀一闪而逝,他再抬头时怒意勃发,“何仇何怨,出手如此酷烈,戟帝之错何以至死?”

“古帝功德为甚,善于攻伐,但是如今是太平盛世,何必手段如此酷烈?冥帝杀泰帝在前,晨星杀戟帝在后,如今易帝也要杀我吗?”他神情激动,眼神带着三分义愤三分悲哀三分舍身成仁还有一分杀意,演技十分出色。

江商随手打开人网最火的人界直播,果然看见,里面一大半都在直播这件事。

而戟帝的尸体更是被特写。

“你谁?”

江商听的嘴角一抽,她发现祭酒式问话,开头必是“你谁?”

“吾乃朝帝坐师之一。”

易青点了点头,“哦,阁下趋行万里,旦夕而至,我还以为你是朝帝的狗呢。”

她漫不经心的补充道,“原来是朝帝的老师啊。”

那人一身儒雅的白袍,颌下蓄须,呈中年男子模样,看起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此时他白皙的面皮涨红,仿佛被戳中了心肝一般,“阁下唇舌好生恶毒!”

“我不与你争辩,只想问,这天下还有公道吗?战皇宫便纵容此等人屠戮同族,同室操戈吗?”

他感情充沛,声情并茂,在直播下显得十分正义。

网友1:蒙帝阁下所言甚是,现在是太平时期,古帝怎么能仗着以往功德肆意欺辱后辈呢?

网友2:就是,真把我们这些后辈当泥捏的了?你的功德是多,但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杀人,手段太酷烈了!看看戟帝的尸身,简直目不忍视,古之桀纣也不过如此啊!

网友3:所谓功德,她们其实也不是为了我们呀!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后代,为了人界,也是为了她们自己,她们怎么能仗着功德,如此胡作非为呢!

直播之间,舆情滔滔。

江商看的眼神发冷。

“唉。”

江商一愣,才想起来自己背后还有一位古帝,她下意识提起了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是这样的!

这些忘恩负义的不过是少数派而已!

至少商国亿万子民,满朝文武,都对先烈心怀敬意和感激,所以从小就教导自己要尊重先贤。

江商憋了又憋,道,“帝君莫要介怀,大家并不都是这样的。”

那声音平稳的很,“他们说的没错,我们本就不是为了他们,也从不需要他们的感激。”

江商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突然,她听见上方那蒙帝的话语,眼中银芒闪过。

她瞬间背着晨星帝君,跑到一个一脸茫然的男子面前,微笑道,“你之前录了像吗?”

那人一脸懵逼。

江商道,“录像发我一份,来,这是我的个人号。”

江商如同哄小孩一样,趁着他懵逼把视频弄到手,然后毫厘未耽搁,瞬间发给了祭酒。

易青收到视频,当即眼中银芒闪过,截出关键片段,“你所说的罪不至死就是这个吗?”

“因灵物当众逼迫同僚,言语侮辱,”她自己也是才看到这些,眼神越来越冷,“因这等无德手下,嗜血失智,杀心极重。”

“如此猖狂之人,恐怕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易青举一反三,眼中银芒闪过,瞬间在网上找出了戟帝的前科,“此人残暴好杀,惯于以力凌人,却在犯错之后,每每轻拿轻放,是什么原因?”

蒙帝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他冷淡道,“那也罪不至死,大帝犯错,自有战皇宫惩戒。”

“什么时候古帝能自己制定规矩,强行击杀同族了?你视战皇宫法度于何地?”

戟帝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弃子,所以他也没怎么想为戟帝辩解。

他行为残暴还没脑子,不知道收敛,估计朝帝也给他擦屁股擦烦了,早就想找个机会让他死了。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把古帝挂在舆论的反面,而后借由无故杀帝的名义,请战皇宫内部人员出手,借机限定古帝权利,在人皇宫反应过来之前达成既定事实。

易青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空中,一黑袍男子适时出现在空中,他神情淡漠,“受黄帝令,命蒙帝、晨星战皇宫陛见。”

蒙帝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却突然发现,易帝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浑身道韵四溢,杀意浓厚。

“陛见?她也配。”女子语气冰冷,一字一句,杀意浓烈至极。

传令男子瞳孔微缩,“你想做什么?你虽为古帝,但是恃工自傲,大庭广众之下,带头违抗战皇宫之令,就算去了人皇宫,你也没有一丝道理!”

此时,上次另一个青衫大帝已经来了,她把晨星帝君救下,正给她疗伤。

江商也松了口气,专心关注起祭酒来了。

晨星看见来人,神情瞬间放松,心神一失,立刻就晕了过去。

她是才复活的,大道为帝级,但是道躯只是长生者,流血流成这样,她这具新身体根基已伤。

就算是大帝的神魂,也带不动残破的身体。

来人眼神担忧,默默的为她疗伤。

江商心神才注意到空中,就听见空中的对话。

祭酒之前还算克制,虽然心中愤怒,但是也知道不能强行动手,失去大义,而是与蒙帝辩驳,此时怎么突然风格大变了?

她刚刚错过了什么?

听见那战皇宫使者的声音,江商咬牙。

这句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定性。

使者就代表着战皇宫,他说的话在民众眼中,就代表着战皇宫的意思。

战皇宫给古帝定性,战皇宫对古帝不满,战皇宫的态度

他还提前堵住了人皇宫的话,说什么人皇宫也没有道理。

也就是说,如果最后闹到人皇宫,人皇宫放过了古帝,他们还有理,说是人皇宫偏袒,不是他们的错。

到时候必定有不明真相的群众阴谋论,更何况他们肯定会故意带动舆论。

该死。

江商气急。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激动不能激动。

祭酒已经快气崩了,自己不能崩不能崩不能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江商传音祭酒,“祭酒制怒,制怒,制怒!”

祭酒虽然一副失去理智,浑身道韵凌厉至极,一副随时会动手的样子。

但是她还忍着,还没动手。

江商大脑高速运转,不停的想着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人皇宫的人出现,直接为祭酒她们站台。

但是,恐怕可能性不大。

人皇宫分量太重,轻易出现反而不好,容易被人看清虚实。

此等底牌,可一不可二,如果这次出现,下次再被算计,恐怕就算人皇宫出场也没有用了。

事关重大,治大国尚且如烹小鲜,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人皇宫统领人族兆亿之众呢!

因为任重,反而要慎重,不能轻易表态。

江商很快剥除了人皇宫插手的可能,那位天皇有侠气,但是人皇宫的国谋们拼死也会拉住她的。

还有谁可为援?

司帝?许帝?剑帝?

可是自己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等等有了!

江商发信息给两位博士,详细说了一下自己的顾虑和猜测。

时间紧急,上面的祭酒随时会失控,江商几乎在拼命争时间。

而此时,上空的蒙帝见易帝一副随时要失控的样子,眼神闪烁,故意激道,“大胆,黄帝乃中域之主,五域之首,执人界之牛耳。”

“你虽为古帝,然功绩寥寥,万年前就无名无声,”他冷笑,“如今倒是水涨船高,连黄帝都不配与你说话了吗?”

“呵,古帝虽有功,然德未必配位啊!”

此言一出,忽然觉得身体一冷,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嗯,不是祭酒,她飞得高,即使已经冷的能掉冰渣子了,也冷不到自己。

那是谁?

江商转了转头,发现原来是那青衫大帝脸色冷了下来。

她与祭酒她们交好,想来应当也是古帝,会生气也正常。

江商终于发完了求救信息,此时有了些许思路,知道该怎么拖延时间了。

她传音祭酒,祭酒,你问他有没有战皇宫诏书,如果没有,就问他有没有黄帝口谕。

等了一下,江商发现祭酒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传音了几次,都如石沉大海。

江商想了想,感知了一下祭酒的正脸。

清隽的面容满是冷硬,眼眸如寒冰般彻骨,虽然还没有失去理智,但是看起来离失智不远了一样。

江商不得已之下,退后了几步,离那青衫帝君近了点,才大着胆子开口,“阁下可有战皇宫诏书?”

她修为不足,不得不特地用修为扩音。

那黑衣男子愣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发现了江商。

他不由气笑了,“你一长生者,也敢质问于我?”

江商拱了拱手,神色不卑不亢,“商乃祭酒学生,此时祭酒震怒,商便代祭酒发话。”

“至于长生者,”她不紧不慢的道,“前几年战皇宫才开放了长生者有话说黄帝在线功能,商为此欢欣鼓舞许久,道战皇宫重视民意,心胸宽广,诚敬佩黄帝,敬佩战皇宫诸君。”

顿了顿,她瞅着天上的人道,“难道,商白高兴了?还是,君不知此事,不同意此项功能?”

“商不敏,请帝君如实告知。”江商深鞠一躬。

此事,陆知远隐在人群中,偷了自己姐姐的特权账号,开了直播。

她姐是陆家嫡系那位的亲信,属于中域世家出身,她的直播一时半会不会被封掉。

朝帝与那位是竞争关系,应当不会连累到姐姐。

想到这里,陆知远转换角度,给江商特写。

高空中,黑袍男子悔恨起来。

早知道江商这么会说,他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封住她的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见他神色有异,江商道,“君无法解决问题,所以想解决提出问题的商吗?”

黑袍男子的心思又被她说中了,不由恼羞成怒,暗地里神识震荡,居然想偷偷出手。

“啊!”

他突然七窍流血,惨叫出声。

一直仿佛在失控边缘的女子,出现在他上方,脚踩着他的脸,“当本座是死人吗?”

蒙帝趁机道,“言语谈论,易帝怎可出手?怕不是自知理亏,想以力凌人,你与戟帝有何区别?”

即使戟帝身死,他也不客气的把他拉出来踩了两脚。

却对于江商之前的话绝口不提。

江商在底下疯狂传音,祭酒制怒制怒制怒啊!!!

一分钟传了一百二十遍,江商觉得祭酒都快被自己刷屏了,见她踩着那黑袍使者的脸又不动了,江商才松了口气。

知道祭酒又暂时忍住了。

她有些不懂,祭酒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突然被激怒,变成这样?

她不懂。

真不懂。

此事的重点在战皇宫身上,蒙帝不过是疥癞之患。

毕竟,目前人族的权利,还在战皇宫手中。

而蒙帝还在野呢!

就连他主子朝帝,也不过是在野大帝而已。

朝帝名重天下,号称天下楷模,但是因为年龄不满三十,功绩和实力都无法进入战皇宫,如果不是战皇宫很多人世家之人声援他,他能不能有现在这个声势都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江商传音祭酒,祭酒抓大放小,别管蒙帝,关键在小黑使者那里,就是你脚底下那位。

传音了几次,还是石沉大海。

江商:“”

干哦!

她不禁再次退后了几步,几乎就贴在那青衫帝君身前两尺了,干咳了两声,她壮起胆子,继续问道,“君可有战皇宫诏书?”

蒙帝刚想开口,天空银白流光滑过,他不自禁的走到哪黑袍男子身边,然后懵逼了一样躺了下来,把脸对着那黑袍男子,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黑袍男子眼神惊恐。

两人互视,眼中闪过一抹震撼。

这易帝的实力,被低估了。

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些人谋划居然没重视。

害的他们在台前这么辛苦。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被人踩着脸,一个自己主动躺了下来,以示臣服,简直

耻辱。

江商面色古怪了一瞬间,再次问道,“阁下可有黄帝诏书?”

一个温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友何必如此?诏书在此。”

那是一个一身儒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质儒雅温和,仿若温玉一枚,盈盈如握。

江商瞳孔微缩,心神剧震。

这是朝帝。

该死。

她之前层次太低了,虽然觉得朝帝名重于实,但是真没关注过他想干什么,他的目标是什么。

以至于如今她对朝帝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该死,情报情报,命运系果然就该什么东西都关注一点,否则像现在这样就太难受了。

“诏书在此。”男子并非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一大波人,其中不乏知名大帝,实力强于他的很多,但是都一副众星拱月的样子,以他为首。

他从一人手中接过诏书,而后遥遥扔给易帝。

诏书稳稳的扔在了易帝的身前,然后

掉了下去。

看着“啪叽”掉在地上的诏书,江商觉得这大概也是黄帝“啪叽”掉在地上的脸了。

不管这次事情如何,黄帝是真的得罪了。

朝帝脸色淡笑如故,但是熟知他的人,已经能看出他的隐怒了。

江商瞅了瞅离自己足足四五十步远的诏书,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把它捡起来,给战皇宫和黄帝留最后一丝面子。

但是

有点远啊。

她要是出去了就被秒杀了怎么办。

想着,她不由回过头,眼神迟疑。

朝帝带的人那么多,祭酒不一定挡得住。

不如由这位帝君去取好了。

江商以为自己眼神传达了意思,却发现突然身周多了浓郁而温暖的生命气息,她就像瞬间泡在了浴缸里,整个人精神一振。

耳边传来温润的嗓音,“且去,不必担心。”

江商嘴唇动了动,郁闷道,“诺。”

她一步一步,把诏书捡了起来,然后火速退回大帝身边。

其实若不是祭酒飞在上面,她更想靠着祭酒的。

她总觉得这个帝君有点点弱,不太靠谱。

她打开诏书堂而皇之的看了起来,朝帝的笑意愈发温和了。

他轻声道,“易帝阁下教徒颇有章法,任性自然,乃太学之福啊。”

易帝终于开口了,她点了点头道,“是啊。”

朝帝:“”

众帝:“”

众人:“”

你脸呢?

没听出朝帝在讽刺你吗?这古帝好像没什么脑子嘛?

她真的是命运系的大帝吗?

看来修的很差,怪不着一点名声都没有呢。

此时,江商逐字逐句的研究诏书,其实心里在想对策。

他没想到朝帝影响力这么大,居然真的能带来诏书。

她之前就想到这一层,所以改口黄帝诏书,而不是战皇宫诏书。

但是已经晚了。

朝帝给的的确不是黄帝诏书,是战皇宫的诏书,这里面大有文章。

她在疯狂转脑子。

背后,晨星终于缓过神来,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青衫女子道,“是我大意了,差点晾成惨剧。”

“不碍你事,”晨星道,“中域战皇宫怎么回事?”

江商竖着耳朵,觉得古帝不愧是古帝,心气就是大。

开口就直接问中域战皇宫怎么回事。

那青衫女子想了想,无奈道,“中域情况最复杂,被渗透的厉害,又有远征军掣肘,形势极是复杂。”

“荀央是个好孩子,若是让她在其他四域,她早就掌握全局了,但是在中域,她却步步难行。”她道,“可是中域形势复杂,除了她目前几乎没人能扛得住。”

我曹。

这个人口气怎么比晨星帝君还大?

荀央?黄帝本帝?

她居然说黄帝是个好孩子?

我曹她是谁?

江商突然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放松。

有这么牛逼的大佬在背后,这令人心醉的安全感。

当然,希望这位帝君是真牛逼,不是憨比。

你完了,你骂昭明憨比。

江商:“???”

祭酒?!!!

别废话,赶紧把事情解决,我快装不下去了。

江商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削瘦的背影,女子脸色冰冷,至今一言不发的踩着那黑袍男子,踩得挺舒适的。

是挺舒适的,你想不想踩两脚?

江商:“”

看着祭酒冷峻的表情,听着心里她清隽慵懒的嗓音,江商一时有点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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