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具房里鸦雀无声。阴森的冷意随着赵胤的目光,在毛孔里渗透。这里的每个人都听过锦衣卫指挥使的辛辣手段,赵胤的名字从他十六岁开始,就与杀戮狠毒捆绑在了一起。赵胤十七岁那年随其父和永禄爷北上,单枪匹刀闯入赫拉部营地,取敌首首级挂于马头的醋溜发最快逸事,徐晋原还在大同做官时便已听过。他是个文官,忍不住发悚,头都不敢抬起。“不知大都督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都督恕罪。”“徐大人好大的排场。”赵胤冷冷说罢,又望向魏州。“你是越发不会办差了,要个人还得本座亲自过来。”魏州吓得眼皮一跳。大都督没有发怒,可是刚看到阿拾被上了拶刑的时候,他眼睛里的阴冷都快溢出来了。魏州可不想受徐晋原的连累,慌不迭地低头请罪。“卑职奉命提人时,被徐大人支去吏舍办签押文书。也怪卑职见识浅薄,竟不知顺天府衙里有这么多规矩,也不懂徐大人为什么对我锦衣卫要办的案子,这么上心?“徐晋原一听这话,脸都白了。魏州此人看似无害,却泼得好大一盆脏水,这不是暗指他不把锦衣卫和大都督放在眼里,私自插手锦衣卫的案子吗?锦衣卫办的案子,除了皇帝交代的,便是涉官案件。恰恰够砍他脑袋。他一颗脑袋不够砍,随便罗织个罪名,只怕一家老小都保不住。“大都督恕罪。”徐晋原双袖一甩,扑嗵就跪了,“宋阿拾是水洗巷张家灭门惨案的人犯,刚在府狱里又夺了牢头腰刀,砍杀十数人,状若疯癫,下官实不敢将此等凶犯轻易交到魏千户的手上大都督,下官断无私心啦!”赵胤一言不发,慢慢走向时雍。仿佛过了一千年,又或是一万年,他那双近乎无尘的黑色皁靴,终于站到时雍的面前。“为何不报本座名讳?”“报了。”时雍缓慢抬起受伤的双手,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夹得更厉害。”赵胤转头看向谢晋原,脸上无波。“徐大人真不怕死?”咯噔一声!徐晋原心慌了,脑子也乱了。“大都督明察。此女砍杀我守卒十数人,下官身为府尹,眼皮子底下被杀这么多人,若不给出交代,连累官声不说,往后还有何面目见人?又如何安抚府中守卒和死者亲眷?下官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啊!”赵胤低头,看着时雍的头顶,“是吗?”“不是。”时雍低着头,说得有气无力:“牢头丁四受府尹大人指使,在民女饭菜中下药,欲要污我清白。民女若是不夺刀自卫,怕是再也见不到大人了。”说起“再也见不到大人”的时候,她眼巴巴地望着赵胤,像个小可怜。徐晋原双眼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刚提刀砍人的时候,凶神恶煞不是她?如今做出小意姿态,在赵胤面前装成温驯无辜的弱质女流,是想整死他呀?“疯妇一派胡言。”徐晋原气得手抖,指了指那一柄带血的腰刀,望着时雍说:“便是丁四作恶,你砍他也就罢了。你不分青红皂白,无故砍杀那么多人,何其恶毒?”时雍眼皮微垂,“民女不知,药效发作起来,就好像不是自己了,拿起刀便砍,砍完什么都不记得。”好一张利嘴!杀了人,不记得了?徐晋原怒声大斥,“你还敢信口雌黄?大都督,这疯妇砍杀十数人乃众人所见,抵不得赖。若非她顽固阴狠,不肯认罪,我也不会动用大刑。”“本座没问这个。”赵胤语气极为冷淡,谢晋原却汗毛倒竖,脚都软了。“大都督,下官执掌顺天府政务多年,便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犯职官大忌,指使牢头做出这等腌臜之事!是宋阿拾为了脱罪故意构陷我的呀。”赵胤神色不见改变,只望向魏州,摆了摆头。魏州会意,领了个锦衣郎出去,很快便拖了丁四进来,砰一声摔在地上。“大都督,活着,只是昏过去了。”“泼醒。”赵胤声线冰冷,神色莫测。刑具房里有现成的冷水,魏州二话不说,在桶里舀上一瓢径直泼到丁四的脸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丁四睁开眼,还处于被时雍拿刀捅腹的恐惧之中,虚弱地呻吟着喊叫,浑不知这是哪里。魏州狠狠踢了他一脚。“大胆!大都督面前,发什么臆症?”大都督?丁四也不认识赵胤。但锦衣卫的官服他是知道的。“大都督饶命,饶了小的。小的给你磕噗!”一口血从他大张的嘴里吐出来,又从满是血污的领口灌进去。丁四的样子狰狞又恐怖。“丁四。”徐晋原提醒他,“你且仔细道来,是谁抢你腰刀,砍伤了你,意图逃狱?你别怕,大都督在这里,定会为你做主。”逃狱?丁四意会出来。这府尹是要把罪责全落到阿拾头上呀。看一眼时雍的脸,丁四还是条件反射的感觉到恐惧,但求生占了上风。“是她。大都督,是这个疯女人,夺我腰刀,想要砍死我”“你是该死。”赵胤冷冷道:“身为牢头,被人夺刀,还有何面目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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