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一抖衣袍跪下:“儿臣不敢妄言,全凭陛下定夺。”

“呵。”女帝声音里多了几分兴味:“若真由老九的儿子继位,你又该如何自处?”

福纨抿唇不语,心思一瞬间转了十七八个弯,表情却分毫不漏。

“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能耐人,”女帝含笑,“如果我属意于他呢?你现在下嫁,或许还能混个后位。”

福纨面不改色:“若真有此事,儿臣愿削发为尼,自请为陛下守陵。”

女帝:“……”她第一次发现,这孩子一张嘴倒是挺厉害。

她轻哼:“朕还没死呢,你发什么宏愿?”

福纨:“儿臣……”

“行了,”女帝打断她的辩解,“好好养着身子,朕不会亏待你。”

听她这样说,福纨反倒有点发愣。

“安分一点,这天下迟早是你的。”说到这里,女帝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突兀地笑了一声:“也亏你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不然朕这样维护你,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嚼舌根。”

福纨默默听着。

“林相在家反思得也够久了,朕年前会释他出来,”她托着腮,一手在桌边轻轻敲击,眼底的神色叫人看不懂,“到底他也曾当过你的老师,去请个安吧。”

福纨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什么意思?她同相府之人来往向来小心,理应无人知晓才对。女帝已经知道了,还是说,只是试探?

她抬眼看向女帝,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半点也看不透。她强行压下加速的心跳,应承下来,行礼告退。

行至门边,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福纨侧身,只见那雍容的女人自眼尾斜来一眼落在她身上,淡淡地:“宫外那些新奇的,好玩的,随便看看也罢,莫要当了真。”

福纨:“陛下?”

女帝收回视线,自语道:“为人上者,自当如此。”

福纨敛目应了声“是”,退出御书房,方觉里衣浸了冷汗。

楚衡则今日不当值,福纨看见她远远地站在台阶下面,似是在等什么人。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只短暂对视了一眼,便错身而过。

福纨懂得她的眼神,每当遇到什么不便在宫里谈的事情,楚衡则就会这样来找她,暗示她出宫密谈。

福纨回宫随意换了身宫女服饰,打小门溜出宫墙,接连转过好几条幽静小道,不出所料,听见身后有人靠近。

“殿——”那只手刚搭上她肩膀,忽地抽了回去。

福纨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白影如电光掠过。

瞬息之间,楚衡则反应极快,提气后跃,左手撑地连跳两次,右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只来得及稍阻了一下对方的攻势。

铛啷。她的铁骨扇应声而断,那利器毫无阻碍往前递来,劲风吹得发丝都往后飞去,下一秒,冰冷冷抵在了她喉间。

楚衡则本是内廷侍卫出身,一招之内竟受制于人!

不只是她,福纨的脸色也变了。

再看那“利器”,分明只是一柄钝且旧的剑鞘。无锋无刃,却能一击震断扇骨,足以见来人内功之莫测。

白衣剑客单手摘下风帽,冷冷道:“鬼鬼祟祟,有何居心?”

福纨嘴巴慢慢张大:“白,白姑娘?”

白蝉瞥了她一眼,侧身挡住楚衡则的视线,道:“这厮从一出宫就跟着你。”

“啊这,”福纨呆呆杵着,“你为何……不是,你怎么……”

白蝉别过脸:“是你说在宫里过得不快活,我才过来看看。”

福纨眼睛亮了:“担心我?”

“什……”她微恼抿唇,“休得胡言。在下向来说到做到,当初欠你一个愿望,如今——”她扭头冷冷望着楚衡则,“你不快活,可是这厮欺侮了你?”

——大有一副只等福纨点头就要血溅当场的架势。

福纨有点发愣:“可,那个愿望不是已经……”

白蝉淡淡道:“问了个名字罢了,自然算不得数。”

福纨没想到她这样较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楚衡则张嘴:“殿——”

“停!”福纨猛地扑上去,抱住白蝉的胳膊,“停!这位是宫中的女官大人,不是什么歹徒!”

“?”白蝉视线往下,微微一顿,“女的?”

楚衡则:“……”士可杀不可辱!

福纨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点头,软语道:“你先放了她,我慢慢同你细说。”

眼前一花,两人都没看清,白蝉已收了势。楚衡则木着张脸,瞧不出表情,倒是福纨笑起来。福纨道:“喂,白姑娘,你来找我,真的只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白蝉:“问这做什么?”

“唔,可这偌大皇宫,你怎知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她笑眯眯围着她转了一圈,“还是说,你就守在此处等我?”

白蝉转开视线:“你不出来,我就不会进去么?”

“宫禁守备森严,你如何能……”福纨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刚才那凌厉的剑招,住了口。

白蝉挑眉。——若她铁了心想找人,怕这宫中还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楚侍中:“殿……”

福纨又一次打断她,打了个哈哈道:“那什么,还请侍中大人赎罪,我朋友确是无心的。”

楚衡则抽了抽唇角:“……无,无妨?”

两人对视两秒,楚衡则慢慢反应过来,尴尬道:“那,呃,今日宫内采办就交给殿……你了,臣,不是,本大人先行一步。”

说着她同手同脚地转过身。福纨偷偷推了她两下,示意她快走。

“且慢。”

两人回头,却是白蝉出了声。

她生硬地说:“……方才多有得罪,抱歉。往后宫中诸事,还请大人……多多关照。”白蝉抿着唇,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别别扭扭摸出一锭银子硬要塞给楚衡则。

楚衡则:“……”

福纨:“……”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光天化日当众行贿的,夭寿啊!

“赔你扇子。”白蝉硬邦邦地补充。

楚衡则手足无措,下意识瞥了眼旁边,见福纨猛点头,这才收了下来。

楚衡则尴尬道:“还有事儿吗?”

“……”白蝉犹豫许久,总算憋出了真正想说的话,“福纨那边,也劳烦你多多照看。”

楚衡则:“?”

福纨一愣,旋即面孔不受控制地升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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