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从梅林里出来时,看到不远处屋子门口簇拥着一大帮吵吵嚷嚷的人。

门外俏立着的竟然是听杏阁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个个气势汹汹,似乎是想冲入屋内,无奈被门内十余名衙役拦住。听杏阁那些女弟子忽变得如此蛮横的声音,加上附近一些百姓的帮腔,一下子盖住了衙役们的争辩与解释。

那十几名衙役自然都是安易县衙的人,早在十多日前便已闻讯赶来此地,替代百姓看守那些魔化人。因多是平民子弟,不比城中某些仗势欺人的纨绔,温言温语间很快便与附近居民打成了一片。

许是久闻“听杏阁”悬壶济世之盛名的缘故,从前衙役们每次与听杏阁的弟子交谈,总会用最恭敬的语气,即便其中不善言谈的几人,每次照面也都会摆出最恭敬的姿态。这种恭敬甚至可以扩展到一次次无条件地容忍小秋月对他们恶作剧式的戏弄。然而今天,当所有听杏阁弟子想进屋察看一下她们大师姐的身体状况时,却被衙役们不近人情地拦住。

海棠作为听杏阁大弟子,因和善敦厚与乐于助人一直深受师妹们的爱戴,如今出了事,阁中弟子难免忧心忡忡地想看个究竟,但被衙役们这么一拦,本就心情糟糕透顶、有怒无处发泄的她们顿时情绪失控地纷纷拔剑。衙役们想解释几句,却因那些女弟子的巧舌如簧与蛮不讲理,无奈地发现根本插不上嘴,因此个个只能涨红着脸。沟通的欠缺最终导致眼前剑拔弩张的这一幕。

南山旁观少女们咄咄逼人下衙役们一脸窘迫的表情,心中有些好笑,当然他更好奇衙役们为何这么做。刚想询问其中原因,柳回春已抢先一步开口,却是喝止阁中弟子的粗鲁行径。场中很快安静了下来。

唯有小秋月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愤地指着那队衙役的头目,一个长得黑瘦、但给人孔武有力之感的中年汉子,喋喋不休地向师父抱怨。柳回春却没有理睬她,反而向那头目微笑称谢,中年汉子的脸一红,忙恭敬地抱拳回礼。

南山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衙役们的阻拦是出自柳回春的暗中授意,想是先前离开屋子途中朝衙役们递的眼色。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南山不由想起不久前屋外百姓那些议论的言语——海棠这几日并未靠近那间危险的屋子,既然不可能为魔化人所伤,那为何会被突然魔化?

难道那日魔化人并未被捉尽,有漏网之鱼逃了出去,然后袭击了海棠?可若是这样,城中其他地方定会有大动静,不可能接连数日都风平浪静。

又或许是那个东西在作祟,躲在某个阴暗角落伺机对海棠下毒手?但若海棠受了伤,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众人。可为何她直到被不知不觉魔化的前一刻,似乎依旧未察觉自己身体上发生的变化?

南山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未知让他有些心神不安。但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何,海棠身上一定存在着古怪,因此尽可能让所有人远离她,无疑是眼下最正确、最防患未然的一种举措。这一刻,南山终于有些理解柳回春刻意隔离海棠的原因了,也不能不佩服柳回春的反映迅速与心思细腻。

当然,南山猜测柳回春那么做也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她从海棠身上看到或想到了什么。否则当缓缓走近那道狂暴的身影时,她面上的神情也不会那样凝重与小心。南山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下一刻,南山毫不犹豫地追上了柳回春的步伐,与她并肩齐行,以便能在她遇险时及时施援。可令他感到郁闷的是,不久前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她进屋果断关门,于是他再次吃了个闭门羹,这次坚硬的门板还险些硌扁他的鼻子。身后隐约有几声轻笑传来,令南山满头黑线。

南山以为柳回春仍在因那根允诺却未能兑诺的杏簪和他怄气,于是自然而然地迁怒于灵芙儿。可当他红着眼想找那只“红狐狸”算账时,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直到动用搜索术,最后才在一棵老树旁看到了抱膝蹲靠在树根处、看着有些悲戚的红衣少女。

南山忽想到她不久前的仗义相救,心一软,摇头叹了口气,准备上前安慰几句。谁知他刚走近,冷不防“红狐狸”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呜呜咽咽地不知在向他说什么,而且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的,令他一头雾水。直到最后一句话他才总算听清楚,竟是希望他能原谅自己。

一根筋的南山以为她是在忏悔之前所做的诸如将银钱变成石头、将杏簪变没了等种种错事,于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只红狐狸是何时良心发现的,更好奇他何德何能,什么时候竟能让一惯嚣张跋扈的她转性,像现在这样鼻涕眼泪一大把?

好不容易等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南山大手一挥,说功过相抵,他已经原谅了她,随后郑重代表全体百姓向她郑重致谢,感谢她之前对柳回春的出手相救。

灵芙儿听完后不知为何竟然愣住了,下意识皱眉道:“我没......”她忽地眼珠一转,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没为那些事感到愧疚,因为那些事与我无关啊!”

南山愣在当场,随后一步一退地遭受那张狡诈的红狐狸步步紧逼的听着仿佛有理有据的一次次质问——

“我向你解释多少次了?你数数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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