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亚运会在广州举办的第一天,珠江沿岸从天半黑就开始灯光璀璨,海心沙热闹非凡,烟花从广州塔上方绽放,自豪的因子跟着散开的花火落在每个广州人心中。

那一天本地的中小学都提前放了学,代价是第二天上交一篇观看亚运开幕式直播心得,然而直播实在凑巧的碰上汉化版的守护甜心大结局,亚梦究竟跟了几斗还是唯世困扰太多中小学生,远远盖过了看春晚似的海心沙晚会的热情。

余乐作为几梦党,在和同好撂下狠话亚梦不跟了几斗她就倒立上学的狠话后,几乎在校门敞开的后一秒就拽着弟弟余常和发小何倦飞奔在海中外的人行道,而后到了落日余晖时还被困在珠江入口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到当场差点儿哭出眼泪来。

她算好了等公交排队的时间,算好了到珠江新城这块儿塞车的时间,甚至算上了尿急拉肚子等系列天灾人祸,仍然相信自己能在大结局播放前赶到,唯独没算到余常会在今天犯病,还是在人潮最拥挤的珠江边犯的。

起因只是余常看到了小贩兜售的挂了彩灯的透明气球。他看到气球时眼里就被彩灯渲染了光,而余乐一心拉着他赶紧回家,他不肯地死站在原地,越急越说不出话,最后干脆从小贩手里抢过一只,刚想抬脚跑,就被小贩提溜后衣领到了原地。

余乐跟着被往后面一拽,反应过来时余常已经开始发起了疯,哭吼着往小贩脸上打,一米七的小伙儿脸上鼻涕泡都出来,小贩没一点防备,手上的气球被他打的一松,而后全部自由随风飘向珠江夜空。

透明气球染着彩灯的光圈,像是日光下吹出的泡泡,无数凑热闹的群众还以为是官方的特别节目,拿起数码相机就开始拍。

余常还在咿咿啊啊地乱叫,哭着挥拳要去打小贩,小贩此刻简直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也跟着要哭地要去揍面前穿着校服神经兮兮的小孩,刚抡起拳头往前,小孩身边的小姑娘就上前护着,实实在在挨了他一下。

余乐被小贩一拳打到了后脑勺,眼冒金星,何倦在一旁愣了下,很快也哇哇大哭了起来。

十分钟后小贩终于在人声鼎沸中弄明白这让他气球飞向自由的小孩是个脑残,他姐姐也就是旁边的小姑娘虽然正常但没半分钱,后面一直在哭的小男孩屁用没有,结论就是他今晚从他们身上捞不到一点赔偿。

这小贩哪里肯干?可是他又是违了规的到这儿来摆摊,找警察来先抓的肯定是他,但难道白白放走这三个小傻子吗?

他一时实在没想到该如何处理,只能紧紧抓住其中看起来最能管事的小姑娘不放,原地站着想要怎么要到赔偿。

余乐也急,被小贩攥着根本动不了,简直想把余常摁在地上打一顿,看着时间就要到大结局播出的点时眼眶都红了,好声好气扭头去求小贩:“叔叔,叔叔我求你了,能不能先放我回去?我把弟弟留在这里,你等我回去看完电视拿钱回来给你...”

“谁是叔叔?啊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小贩吹胡子瞪眼,“你想都别想,万一你就想把你这个弱智弟弟扔掉呢?我到时候钱又没拿到还要帮你管这个弱智?”

弱智那两个字从小贩嘴里说出来时余乐就知道自己完犊子了,下一秒余常果然又开始爆哭流涕,边哭边又扑了上来:“我、我不是、我不是弱智!”

小贩鄙夷躲开,朝他脸上吐痰,学他的口吃嫌弃道:“你、你、你不是弱智?我看你就一副弱智样儿!老子一晚上的钱都给你放没了...”

余乐心累地看着弟弟又开始发疯,却没想到小贩会冲弟弟脸上吐痰,一瞬的脑袋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飞快地跳起用力顶了下小贩的下巴,听到对方牙齿磕碰一声。

“你有病吧大叔!”余乐趁对方卸了力后飞快扭头,那点讨好的神情飞快从小脸上消失,边狠狠踩了对方一脚,“你冲我弟弟脸上吐痰?你配锁吗配几把?呸——”

小孩儿的口水糊到小贩脸上,他简直怀疑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老子真是、真是日了狗了!你们今天别想走,给我赔钱!”

江岸对面海心沙的烟花又放了一轮,响声盖住几人的争执扭打声,余乐被小贩扯住头发,小贩被余乐在胳膊狠咬一口,有人喊了声城管来了,无数小推车往江边的出口飞来。

小贩的气球都给放了个干净,此刻也没什么怕的,继续去摁住面前的小姑娘,而一旁的余常完全被急着要跑的商贩们吓到尿裤子,大约以为都是小贩的兄弟一类来帮忙,下意识拔腿就走,推开人潮拼了命地跑。

余乐一愣,随即扯开嗓子叫:“何倦!何倦你快去追我弟弟!”

一旁只会哭的小男孩噎了一下,缓缓地顺着对方的话扭头看,余常在人群中就剩下个影子,他才反应过来地拔腿去追,边还不停地抹泪。

余乐此刻完全没了半点想赶回去看电视的心思,目光紧盯着余常跑走的方向,小贩还不肯放人,她没了办法才抬脚往对方的裆部狠踹,在对方一句粗口中终于有了跑走的机会,沿着余常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跑。

那天江岸的人都挤到了绿化道,她钻到人群里只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秋裤和鞋子,小贩还拼了命地在后面追,两人在人堆里扮汤姆和杰瑞。

她在人群中匆匆地一扫,有老头老太爱穿的棉布鞋,有年轻小伙的球鞋,有漂亮阿姨的细高跟鞋,就是没有余常那双洞洞鞋。

往猎德大桥那侧人渐渐少了起来,离她家更近,她始终没看到余常和何倦的身影,气儿都喘不匀,后面小贩还在穷追不舍。

余乐小腿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豆大的汗从额角滴下,又不敢歇下来地还在盲目地跑,只能赌余常会往回家的地方去。

他们家就在江岸的小区,最靠猎德大桥的那一处,余常不可能会摁小区门前的密码锁,如果走了回家这条路肯定在原地等她,她抱着这一点儿希望地拖着灌了铅的腿跑到小区门前,却连余常的影子都没见到。

小区门前放了两尊石狮子,在凤凰木的荫蔽下耀武扬威的,门口只有一个背对着自己的青年,穿着南中的校服站在密码锁前。

小贩就在离自己百米远的地方跑来,余常还不知去向,守护甜心大结局已经放了半小时。

余乐那一刻简直想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算了。

但撞死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疼了,余乐抹着泪花儿想,要死也要选个合适点的死法,最好能死在像几斗一样的男人的怀里吧。

那小贩边往她这儿跑边嘴里骂骂咧咧,余乐站在原地用了三秒平复心情,而后往自己胳膊肘处狠狠拧了一下,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余乐是一个非常有逼数的人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五官除了眼睛以外都算不上显眼,也明白那些大人们最吃小孩哪一套。

总之那青年后衣摆被轻拽了一下,回过头时就看到一脸蛋尖尖的小姑娘,一双小狐狸似的大眼潋滟泪花儿,眼角微微上挑,眼圈绯红,轻咬着嘴唇,用楚楚可怜形容都不太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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