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阎魔垂下眼帘,方才与白龙对话,倒让他想起了一些发生在很久远以前的事,那些事多半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那一年冬日里簌簌落在竹林中的细雪,沾了雪水的衣袖,微微陈旧的钢笔,以及钢笔在白纸上勾勒出的富丽堂皇的楼阁。
他蹲在钢笔上,腹部蓬起的绒毛几乎将笔身埋没了,歪头打量那处楼阁。
真是漂亮的建筑啾。
想让恩人住进去。
回忆只有瞬间,红阎魔沿楼梯飞快向下,且避开人走。他的速度很快,绝大多数人也已经醉倒在了那间大宴会厅里,所以暂时还没有暴露。但这终究隐瞒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支撑到他到锅炉房找到自家啾啾,已经足够。
……前提是哒宰啾自己不移动。
时间倒回大半个小时前,锅炉室里的煤球们迎来了一顿加餐。今晚所接待的河神要了大量药浴,加上其他客人们的需求,锅炉爷爷忙得不行,煤球们也疲于奔命,太宰治在洞里蹲了一会儿,等来了他愿意参与的活动。
吃宵夜。
一名满脸疲惫的女性侍者拿了一大篮金平糖来,大把大把的撒出去,煤球们纷纷停下工作吃糖。太宰治这时候把绷带要回来,重新缠回身上,在糖掉到地上前接了几颗吃,甜甜的。
好吃到长毛……啾?
绷带煤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已经长出了一簇属于啾啾的头毛,无比精神的支棱着,看起来十分显眼。
原来的【人间失格】也能抵抗契约吗?看起来签了名字确实是有影响的,“哒宰啾”那个名字,是鬼神世界对他的称呼,所以契约起效后他会变成煤球,不过似乎影响不大,现在也在被异能力慢慢消磨掉。
也对,毕竟不是他的本名。
可太宰治还有事情想打听,并不打算现在变回去,所以他起线条样的手,硬是把头毛按了回去。
头毛:……?
锅炉爷爷也趁煤球们加餐的时候,匆匆扒了两口饭菜,扒到一半,眼前突然有两颗彩色的金平糖晃了晃。绷带煤球爬到他面前的台子上,乖巧又惹人怜爱地把糖送给他吃。
锅炉爷爷的心被击中了!
怜爱之心大起,又联想到对方的“悲惨”遭遇,锅炉爷爷深深叹息。他当然不会要这只可怜的小煤球的糖,反而放下碗,跟绷带煤球说话。
“可怜的孩子,从阎魔亭过来这边,在这里,可不要指望能积攒下一些什么东西。你的劳动会变成汤婆婆的钱财,就算在这里做一辈子,也得不到多少功德。”
见小煤球晃动了一下,似乎对“功德”一词存在疑惑,锅炉爷爷显得十分惊讶。
“你不知道吗?为鬼神服务,本身就是能够积攒功德的,如果老板大方一些,很容易就能积攒起来,然后就会发生好事情。”
煤球左右晃动,锅炉爷爷又懂了。
“不行,每个店有每个店的规矩,在阎魔亭和汤屋这样的店里,必须要亲自劳动才行。我记得阎魔亭也就是做一些家务事吧,真是轻松得让人羡慕。”
这一次,绷带煤球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泡汤泉的时候说红老板是圣人,那时多半只是调笑,但是现在听了那些话,他终于切实意识到,名为“红阎魔”的鬼神究竟怀着何等的慈悲心对待周围的人。
……所以才一直逼迫他们做家务啊,并且似乎已经知晓他们并非真的麻雀,于是尤其严厉些。仿佛在担忧突然有一天他们就会回归原位,这才很努力试图让他们积攒功德。
原本打算在这里等救援的太宰治改主意了。
他要自己去找红老板!顺便搞点事情啾!
说干就干,这里是锅炉房,周围布满管道,总有一些能够通往前面待客的地方。下一轮工作开始时,太宰治已经再一次将自己的绷带交给了一只煤球,这次是永久赠送,他决定跑路了。
红阎魔扑了个空。
他佩刀在身,步子又快,推开那扇小门的时候,把一群煤球都吓进了洞里,好一会儿才偷偷伸出头来窥探。锅炉爷爷久经风浪,镇定自若道。
“原来是红老板,如果要找走丢的伙计,喏,就在那堆煤球里。”
红阎魔向锅炉爷爷有礼地欠身,他本身就没想着要搞破坏,只要找到哒宰啾,再去顶楼撕毁那份契约书就会回去。他看向那堆煤球,在锅炉爷爷的招呼下,小煤球们战战兢兢排队出来,其中有个缠着白色绷带的煤球尤其显眼。
红阎魔盯了那个煤球几秒,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的伙计啾。”
“什么?”锅炉爷爷大吃一惊,“不就是缠着绷带的那个吗?刚才还搬了好多块煤炭。”
“……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是只问题啾,打死都不会干活的。”
锅炉爷爷顿时感到自己的一腔怜爱之情都喂了狗,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缠着绷带的煤球,耳边是红阎魔十分无奈的声音。
“恐怕从最开始,他就把绷带给别的煤球了啾,仿佛他自己在干活一样。”
短暂的沉默之后,被彻底欺骗了感情的锅炉爷爷老泪纵横。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个冷漠的妖怪老头!再不心软了!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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