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洗一新的水池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头,重新种上了睡莲、萍蓬草和凤眼莲,当过水电工的爸爸还凿开水泥池子边引入了一条活水沟,凤眼莲堆在入水口,锦鲤挤着吃水藻。

水池边还有一片芦苇丛,是林清从河边薅来的(被金晶鄙视了很久),鸳鸯和黑天鹅很爱这片芦苇丛,特别是鸳鸯,藏到里面不出来,每天闭园时都要费劲清点很久。乌龟很喜欢从龟舍里窜出来,成群结队的爬到石头上晒太阳,除了年迈的(它的身份信息找不到了,林清坚持把它的年纪往高里算)苏达卡陆龟、三线闭壳龟、枫叶龟以及游客偷偷放生的巴西龟以外,林清还带来了三只小小的中华草龟。这是离职的同事留下的,开始只是一只草龟,林清怕它寂寞,给它添了两个伴,又买了几条金鱼、一堆水草、清洁水草和便便的水螺和贝壳。这些安静的小家伙,陪伴林清在异乡熬过了好多个日日夜夜,听过她在清晨时唱的歌,在黄昏时的唠叨,以及,午夜时沮丧的哭泣。回来的时候,光是打包这个小小的生态系统就花了快递小哥2个小时,小哥临走时删了林清的名字,说我以后再也不接你的单了。

动物园的小径里铺上了洁白的马牙石和从河滩里拾来的鹅卵石,路边种着的九里香和迎春花被精心修剪成波浪的形状,不请自来的小松鼠在上面跳来跳去。热带动物区为了让斑马和长颈鹿有回家的感觉,铺上沙子种上一米多高的三棱金刚、虎尾兰和仙人球(林清把爸爸精心培育多年的仙人掌和蟹爪莲搜刮一空,气得爸爸三天没理她),这些三棱金刚树成了金刚鹦鹉的乐园,它们争相飞到上面站着嗑瓜子,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爷爷来看他们,极为大方地带来了自己的花木珍藏和一只呱噪的八哥。那家伙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动物园的亲切氛围让它如鱼得水,见人就大喊:“一块钱一次,一块钱一次。”林清惊喜不已:这家伙竟然还活着。爷爷说对啊,感慨万分地笑着说:“话多才是长寿的良方吧。”八哥执着地想站在门口迎客,但一块钱一次的定位显然会让动物园赔死,林清思来想去还是把它带到了厕所门口,回归在自己的老位置,大大的笼子下面挂“免费公厕”的牌子,它用嘴衔起牌子大喊:“一块钱一次。”

一群人为动物园的名称纠结了很久。爸爸说要不叫“林氏动物园”,听起来很有点家族企业的样子,搞不好还能开成百年老店。妈妈则带着小城妇女的期冀,主张找个算命的来算一算,说总归要顺一点。爷爷站在门口想了半天,说干脆叫山河动物园吧。

山河,林山河,那是叔叔的名字。

叔叔在西藏当兵期间曾给家里写了封信,那封信遇上了大雪封山,在千里滇藏线上跋涉了三个多月才到达家人手上,彷佛还裹挟着雨雪的凛冽气息。叔叔说这里山很高,很冷,时常能看到美丽的雪豹,这种神秘的动物披着一身华丽的皮毛蹲坐在大石头上睥睨天下,它们才是高原的主人。大风一年四季隆隆地刮,连长怕新来的战士不适应,每天晚上带大家做俯卧撑,促进血液循环。

哨所不远处竟然有个高原湖泊,小小的,像一面镜子嵌在群山里,夏天出去巡逻,起得早,太阳还没出来,从山上看向湖面,满天星斗都映在湖水里。大家给那个湖起了个名字,叫星星海。顺着星星海往东南边望,叔叔说,感觉就能看到家的方向。信里面带着他写的书法:日月悠长,山河无恙。

这幅字被爸爸装裱起来挂在家里的墙上。林清想到叔叔在西藏的八年,想象着他在那冰天雪地的崇山峻岭间,站在星星海边思念着家乡的热带风光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写下了“山河无恙”。

如今,林山河不在了,他心里的山河,又有机会换了一种方式留了下来。

修缮一新的那天副县长来视察,连连夸奖赞不绝口,说你们这既是盘活了民营经济,又带动了本县旅游业,给群众提供了一个休闲娱乐文教卫生的好场所好去处,大功一件啊。大家都喜气洋洋,只有新买来的松鼠猴很不给面子,在副县长一行参观的时候甩了个香蕉皮出来,还带着吃了一半的香蕉。

林清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这批松鼠猴是刚来的,食谱还在调整,可能吃不惯这次买的越南香蕉。”副县长大度地表示没关系:“这个很正常嘛,我家养了只萨摩都捡嘴得很,这不吃那不吃的,更何况远道而来的客人呢,哈哈。这样,你们去咨询一下林业局,写个报告,应该有相应的经费可以争取一下,给这些松鼠猴改善伙食的,这也是对你们年轻人创业的支持嘛。”林清连连感谢,转头就给松鼠猴加了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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