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安一时仍是未能吃上船点,沈若笙说了黄连性寒,此时不宜。他未尝不知应有替代法,但她不甚情愿,他也未再坚持,心里企盼未来某日她自发地做与他来,想来人生最大幸事也不过如此了。

这日李归玺行针前把了脉,说他这寒症已经抑制住了,接下来便是好生调理,只是切忌惊风受寒,亦不可热盛躁动。

“……房事还是暂且节制着为好。”李归玺斟酌了一会儿,又添上一句。

“知晓了。”谢廷安淡然应着,耳廓微微红了。

李归玺点头:“嗯,老朽再同大夫人交待几句,换些性温的食补方子,更妥帖些。”

他突然提起沈若笙,叫谢廷安眼中多了几分别样光彩:“叫她捡着好做的来。”

昨日她做的那道排骨的确味美,一家子都吃了不少,只是做法听起来就麻烦,要先将排骨腌过了再下锅炸,炸过了复上锅蒸,且他那份又单独是调了桂附地黄汤的,比起寻常汤汁调味要麻烦不少,单这一道菜做好就要花一个多时辰,着实费力辛苦。

李归玺拍拍自己的肚皮,了然一笑:“老朽自会转告。”

谢廷安再次言谢,叫墨涯送了李归玺离去,自己起身走到案前,端详着桌上那副画了三分之一的山水,眉宇间微有些不如意。

从来只在书上看过烟雨江南,未曾身临其境,所画终究是不得势的,毫无书上所写的秀丽恬淡,也不似画惯的山水淋漓酣畅。

他揭了画纸,重新铺了一张,扬声道:“暮雨,研墨。”

一旁的书婵闻声上前两步说:“暮雨去长公主那里回话了,婢子为公子研墨吧。”

谢廷安知道是母亲记挂,才叫了身边人问话,也不挑剔地点头示意书婵来做,自己又拿着画纸端详了一会儿,在脑海中重新构思着新的画卷。

书婵轻声轻脚的,生怕细微声响扰乱了他。她新取了清水,往龟嬉莲池造型的砚台里滴了些许,再将上好的五石漆墨置于砚中细细研墨,手腕微悬,手法轻巧且细腻。

谢廷安放下画纸看见这一幕便问:“夫人在闺中也是你侍墨么?”

书婵微微摇头,心想沈若笙那人自从到沈府,据她所知动笔的次数不超过五回,还都是写食方之类,哪用得着别人侍墨,更何况她一直是跟在陈氏身边,不可能伺候她的。

当然了,书婵也知道分寸,不会将这些说与谢廷安知晓,所以只是说:“婢子识得些字,常为沈夫人代笔,亦或是画些绣样,所以研墨倒也顺手。”

谢廷安道:“原来如此,书婵,原是人如其名的。”

他说话之时神情温和,话语间还带着些赞许欣赏之意,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书婵作为看惯了主子脸色的奴婢,更是颇有些受宠若惊,心神荡漾。

沈若笙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书婵一边磨墨,一边时不时偷瞧着她相公。这眼神儿她可太熟悉了,锡陵知府新收的通房,从前就是这么跟人眉来眼去的。

沈若笙低哼了一声,也不出声,□□云把托盘搁下就自己坐在一旁冷眼瞧着,直到谢廷安挽袖蘸墨抬头的瞬间,余光瞥见她在,方才收回自己不自觉翘起的二郎腿。

谢廷安放下玉笔,迈步向着沈若笙而去,笑问道:“怎的回来了也未置一声?”

他走动之时,站在书案外沿的书婵往旁侧让了一步,谢廷安微微冲她点头示意,仍还带着笑:“今日暂且画到这里,把这些收拾了吧。”

“是。”书婵行礼应声,望向他的时候目光仿佛隔了一池春水。

沈若笙耸肩摊手:“瞧你们正画得专心,不好打扰。”

她说的是“你们”,而非“你”,这细微差别谢廷安一时未能品得出来,而同为女子的书婵却是敏感地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书婵怕她在谢廷安面前口不择言,再闹得不可收拾,下意识地解释说:“是暮雨一时未归,婢子才暂且替了她。”

然而沈若笙只是点头表示知晓,并未多说什么,这就拉了谢廷安到一旁用饭,倒让她觉得自己好没意思。

精心炖的鹧鸪汤,佐以名贵的冬虫夏草,滋补不足,味鲜汤醇。然而沈若笙喝到口中,只觉得寡淡无味。

谢廷安瞧着沈若笙连用膳都兴致不高,沉吟片刻后放下了汤匙:“好像有些酸。”

沈若笙道:“不该酸啊,我没放醋来着。”

谢廷安道:“那怎的有人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沈若笙抬头,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撇了撇嘴:“我才没吃醋,只是突然想到一事。”

“是什么?”

“相公人很好,待人也好。”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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