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角方桌,父子对坐,母亲在中间。

徐华浩夫妇昏迷在桌旁,一个脸向下俯倒在餐盘里,另一个则跌落椅子侧卧在地上,而儿子徐赫光死于一个向客厅玻璃门爬行的姿势。男人半身蜷起,似乎很是挣扎,但一只手向前伸得老长,指尖离玻璃滑门就差一米。

邵麟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方才他也看了尸体,死者徐华浩右手食指中指尖明显比左手黄,口袋里随身携带打火机,显然是老烟民。快六十岁的男性,长期抽烟,腹型肥胖,心肺功能多少欠全,所以,对一氧化碳的耐受力会远低于健康人。哪怕不与徐华浩的妻子比,徐华浩一定会比儿子率先晕过去——而且,他们没有喝太多酒,地上只有两个空的啤酒瓶,不存在烂醉如泥的情况——所以,当父亲晕过去了,徐赫光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警觉,来打开门窗……

“这家人脑子有坑吧,”阎晶晶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这不有排气扇吗?但凡开个排气扇也不至于出事啊!”

带着手套的痕检员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提取了排气扇小格里的积油,以及开关按键、电闸上的指纹:“谁知道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还是有人故意的呢?”

夏熠蹲在柜子边,盯着那个用来储存烧烤架的包装外盒,奇道:“咦?这烧烤架不是电炭两用的吗?室内用电炉它不香吗?为什么还要烧炭火?”

邵麟沉默地递过一个“烧烤竹炭”包装盒,上面标着净含量“五斤装”,但里面完全空了。包装盒的背后贴着店家建议:2-3人,建议用量3斤;4-7人,建议用量5斤。

现场只有三个人,为什么要用整整五斤炭呢?

小组摸完现场,去客厅开了个小会。

姜沫直接点名夏熠:“小夏,这次换你指挥,我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熠身上。

邵麟敏锐地觉察,技术中队那边似乎有几个人挺不服气。

夏熠年轻,部队背景,以前跟特警队还拿过国际奖项,是市局上头看好的苗子。有些人能来西区分局,那已经是仕途走到了头,但这位来分局,叫“下放基层历练”。管理层自然资源各种倾斜,队里着重培养。

夏熠倒一点也不磨叽:“这三个人的死亡疑点较多,很有可能不是意外事件。姜副,你带李福去查看园区监控,昨天一天前前后后有谁进过徐家的门。特别是饭点的时候,除了这一家四口,摸排一下还有什么人在场。”

“程哥,我和你一块儿去做笔录。现场唯一的幸存者,徐华浩的父亲徐建国。还有那个护工,现场第一发现人,赵春花。一会儿大概还有家属要来。今天问不过来的,列个表明天全请来局里。”

“技术中队的同志,除了厨房,整幢楼里——客厅,卫生间,客房,麻烦再搜查一下是否有其他人来过的线索。”

“阎晶晶,iphone先放一放,那几台安卓机刷了,从聊天记录、通讯录里复原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一队人原地散开,各忙各的。

方才在小会的时候,邵麟就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这会儿一回头,就发现护工赵春花远远地站在客厅门口,抱着双臂,盯着警察们,目光阴冷而探究。可就在邵麟与她视线交接的瞬间,女人转头走了,去了外院檐下。

邵麟跟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碰。”还没等邵麟开口问话,赵春花就硬邦邦地开口了,带着轻微的南方口音,“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倒在里面了。我不敢开门。我就怕万一真有事,你们第一个怀疑我。”

邵麟微微一笑,温声道:“多亏了你,现场保存得很好。”

赵春花原本紧绷的面部表情这才放松了一点。她的目光转向院外,落在了坐着轮椅的徐建国身上,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这老头儿去年往ICU里住了三回,谁能想到今年就活了他一个呢?”

邵麟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徐家内院。那显然是一座被精心打理过的院子,名贵的盆栽摆放得错落有致,小池塘边,徐老爷子正皱巴在轮椅里晒太阳。佝偻的老人一动不动,仿佛与一旁的假山融为一体。“哗啦”一声,湖面上漾起一道温柔波纹,是池子里的大花锦鲤打了打尾巴,对宅子里的巨变无知无觉。

作为现场唯一的幸存者,徐老爷子的证词往往是最直接、最有价值的。然而,夏熠手口并用,追着人问了半天,老爷子张嘴,流了一下巴哈喇子,就没给人半个眼神。

邵麟轻声问道:“他这是完全神志不清了?”

“上次进ICU前,脑子还是清醒的,只是不会讲话。”赵春花又哼了一声,“他亲手写的遗书,恳请大家不要救了,偏偏那两个‘孝’子要作孽,哎!那次救回来之后,就彻底不清醒了。”

别看徐建国现在这么一副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的模样,当年也是福润集团的创始人,叱咤燕安房地产业,打下了徐家的祖业江山。

豪门世家,子女不顾父母意愿非要救人的戏码并不罕见。邵麟问道:“……为了遗产?”

赵春花轻飘飘地“哎”了一声,说那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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