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出嫁,按墨觞鸳的意思,冷香阁也挂上了红绸。前院大缸里的荷花开过了季,也被仔细修剪过,去了枯黄的叶儿,余下舒朗挺扩的几枝莲蓬,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新嫁娘住的屋子也装点过,颇有喜庆的气氛。女孩们道贺热闹过一番,已经各自散去了,把房间单独留给了鹭娘。她站在矮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展开的大红嫁衣,热泪滚烫,成串地扑簌滑落。
鹭娘算不得贫苦人家的女儿,家中世代务农,积攒下了几亩薄田,她上面有年长的兄姐,年年辛勤劳作,也能温饱度日。到了她六岁那年,她的长兄要与同村的姑娘议亲。
原本一切都很妥当,可惜未遭天灾,反有人祸,未过门的长嫂进城采买,一去不回。家人费尽周折打听到消息时,姑娘已经被官宦人家玷污,含恨撞死在了街头,被丢在不知何处。
她们那个小小的地方,遇见这样的事情,是无处可叫冤的。鹭娘的长兄不肯罢休,上门去找那户人家理论,反而被打折了双腿,拖行数里丢在街口。
如此一来,鹭娘家中再无长男。老父年迈,幼弟年弱,好端端的一户人家便眼看着败落。她的大姐姐早先许了人家,匆匆被送过去换了聘礼维持生计,年幼的鹭娘无以嫁,就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被牙婆带离了家。
转眼九年过去,只会哭的女孩长大了,在一众妩媚的青楼舞姬中,几乎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她年纪不大,可是生得白净,身材修长,性子也温顺好相处,花台上遥遥一见,乱了秀才郎的心。
厨房得了吩咐,午饭准备了一道四果汤,取的“早生贵子”的好兆头,又单独给鹭娘蒸了八宝饭,显然是给她的一份体面。墨觞鸳又遣水芝留了话,让厨房的人送饭时一并告诉她,不必上前头来谢了。
“今儿新娘最大,没有叫她跑一趟的道理。”
饭桌上,冷香阁主舀着澄红稠密的汤羹,对沈渊如是道。后者挑了挑细长眉梢,点点头“嗯”了一声,低下头专心挑汤里的桂圆,送进口中细细嚼了。厚实的果肉在齿间迸裂,甘甜的汁水四溅开,唇颊留香。
她十分嗜甜,凡饮食必有过半不吝蜜糖。都说吃甜食可以使人心情愉悦,她深以为然。年纪极小的时候是颗掌上明珠,偏偏失落于野,蒙了许久的尘,好不容易日子舒心起来,一丁点苦都不想再尝了。
墨觞鸳听说了昨晚街上的事,才早早吩咐厨房采摘枸杞嫩芽做汤,连着今天一应蔬食小菜都口味清淡。沈渊动了几筷子,觉着刚入口还好,可惜了越吃越没滋味,不自觉又想念起昨晚被自己嫌弃的乳饼。
嗤她在心里头笑了一声,转而嫌弃自己这个人,双十的年纪了,还这样嘴刁难伺候,不知道是墨觞夫人惯坏了她,还是她天生就如此呢?
“怎么了?”她的墨觞夫人看见她发愣,投来关切的目光。
“喔没事。”她回过神,随口敷衍过去,重新低头挑起汤里煮得软烂的花生仁。“阿娘,我也想吃八宝饭。”挑了没两下,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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