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玲珑国南部,有山远观似漏勺,称为勺山。

勺山东边有座小村庄,村民倚天维生,不算丰裕,却是足食。

秋老虎一来,晌午的日头胜过炎夏。徐徐风起,热浪滚滚。

妇人们趁着艳阳天,提着竹篮、端着撮箕,到祠堂外的空地晒起了五谷果干。

待铺晾完毕,大家入祠堂内纳凉,围坐在天井处,编筐、缝衣,聚一块儿闲谈。

东拉西扯地聊了许久,也不知谁起的头,谈到了‘疯婆子’。大伙儿不是骂骂咧咧,就是讥讽嫌弃。

她们口中的‘疯婆子’就住在勺山后山的压蛇洞内。不知她几时来到的勺山,只知认识她时,这人就在山里头住了些年月。

为何骂称‘疯婆子’?

全因她逢人就问:看你骨骼精奇,将来必成大器,要不要随我修炼呢?

整个村里,十岁以下的男女皆被她问了个遍。

懂事点的大孩有了防备心,听大人们叮嘱几次后,见她便躲远。可半大点的娃娃哪里明辨是非,她又有些厉害的手段,几下就将娃娃们给哄了,欢喜着要同她去修炼,还以为是玩耍。

杜三娘拾起一根编筐的竹条,恼得往地一甩,叫道:“她可真是阴魂不散,如今竟跑东边来了。”

大家纷纷点头:“可不是嘛!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来坑拐孩子。”

杜三娘的堂妹,杜七妹将编好的簸箕抱在身前,拢着嘴,悄声道:“听二伯说,五十里外的黑山上原来住过一个妖女,专食男人精血来修炼甚么不老妖术,不过那妖女早已被道士斩杀。会不会是妖女遗有子女,那黑山容不得,跑来勺山吃人咧!”

这话一出,大家禁不住毛寒骨颤,越发惊恐。

“那疯婆子着实可怕,指不定什么时候将娃娃们骗去。嘴上说是修炼,谁知她藏了哪般祸心。”杜三娘提议道:“必须将她赶出勺山!”

大家思来想去,决定让身强体壮的男人们带上家伙,明日天未亮就去后山压蛇洞赶人。

***

次日破晓,妇人们站在山脚焦急等待,目光皆聚向前方笼罩在薄雾中的山脊上,正是通往后山的路。

直到日珠跃山头,薄雾渐散,听得笃笃密密的脚步声,乒乒乓乓的铁器声,前方人影绰绰。再定睛一看,伤的伤、残的残,互相撑持着,急溜溜地奔回来。

众妻连忙奔去,帮着搀扶。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究竟。

“啥都别问了,赶紧收拾家当,日落之前若未出山,恐怕命都没了!”大家不敢多言,携家眷匆匆回家收拾。

*

只将干粮和生计物品七七八八装入板车,村民们驾着牛马,拖家带口地赶在日落之前离开勺山。

男人们满脸衰色,女人们揾泪不止,这该往哪儿求生去啊!

唯有车里坐着的孩子们欢声笑语,无忧无虑。

咯咯如铃的笑声慢慢荡去了西侧的山顶。只见一人黑袍裹身,伫立在崖上的树梢,双足踏枝,如履平地。

花姣姣面朝众人离去的方向,隐在蓬发中的双眼缓缓半睁。亮晃晃的阳光直射入眼,却照不透彻,如明镜蒙尘,失了光华。

村里人都叫她‘疯婆子’,却无人知晓她另一个身份:曾扬威三界,而今却在三界传言中早已死透的魔君。

这些年她苦口婆心说破嘴,村民却将她认作要吃人的妖女。既然无人为她所用,何必留他们在这山里叽叽喳喳扰得自己不清净。

直到孩童们的笑声渐远,花姣姣才跃下树,转身往压蛇洞走去。

*

入洞后,花姣姣盘腿坐定在干草铺设的席垫上。

静默片刻,她两手轻捻,开始凝气聚神。缓缓解开魔元的禁制,从中调取功力。挣脱束缚的功力宛若游龙,走渠窜筋,遍达百骸。

直到突破一成,她缓缓吸了口气,再继续解开禁制。

可即便再提取多一成功力,五脏六腑猝然似被火烧一般,剧痛无比。隐隐可见她浑身的血管经络,鲜亮无比,仿佛是火星在她肌肤之下灼出一道道血光。

花姣姣咬牙隐忍,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就在气血上涌时,她即刻收手。如同烈火被水陡然浇熄,整个人瞬间失力地躺了下来,伏在席垫上歇息。

花姣姣深吸两口气,翻转个身,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张莹白脸庞即刻显露。

秀眉轻颦,她着实挫败。

功力无法全部恢复,是被体内毒素压制所致。倘若强行解除魔元的禁制,被封入其中的毒素也会随之流窜全身。

她至今不知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人界有名的大夫也看过几个,皆无解。若不是无法调用功力,她又何必苦苦寻人修炼魔功,助她复仇。

但凡修炼,皆自幼童开始为佳。倘若超过十岁,除非极有天赋,根基乃万里挑一的优秀,否则练到死也难以汲取日月天地的自然力量为己用,始终还是凡人,就是个会一些功法的凡人。

学会几招功法,在人界闯荡倒是游刃有余。可若要随她杀回魔界,瞬息就会被灭个渣都不剩。

花姣姣只能暂留压蛇洞,一边修养调息,一边等个有缘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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