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的账目还没算清楚荣国府的内账更是一团乱麻。叫贾母估计,就是贾赦,也未必能有那三十五万这欠银一还,荣国府当真就没法过日子了。不得已,贾母想到去找贾敏。

若是朝廷当真要催缴欠银合该是户部主办,儿自己的女婿便是户部尚书就算到时候不能免了银子,至少也得通融几日,再慢慢想办法。

现在户部催缴欠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但黛玉知道连苏岚和英莲都晓得了所以听闻贾母要来英莲撇了撇嘴,苏岚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不是叫义父为难么?”

因现在贾敏将中馈交给姐妹三个且贾母是长辈姐妹三个随贾敏一道去仪门迎了贾母进来。同来的还有探春。

贾母见林家几个姑娘和自家几个姑娘倒还投契,原本是想将迎春、贾珊一道带来打感情牌。但贾敬和贾赦都表示了若是朝廷当真决心催缴欠银,自己便要尽力还银的态度不让自家姑娘跟贾母来。

探春见了黛玉姐妹三个极亲热的问了好。见了贾敏又极礼貌周到行礼问安。贾母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贾敏心知肚明因而叫几个女儿带着探春下去玩,自己陪贾母说话。

寒暄之后,贾敏不等贾母开口,就先断了贾母的念想:“母亲若还认我这个女儿不想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有些话便再不要开口。母亲或是来小住,或是来散心,我都欢迎之至。”

贾母一下被贾敏说破心事,面上颇是无光,但若非走投无路,又岂会来寻已经出嫁的闺女。因而贾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敏儿你当真如此不顾情分么?”

贾敏摆手打断了贾母的话,“母亲可知道当年周瑞几个下江南,为何被我们老爷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这件事贾母自然知道,为了这件事,贾母还狠是郁闷了几日,觉得女儿女婿太过不留情面。后来贾母知道了陈嬷嬷做下的事,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你们厌恶王氏,不肯收她的礼,也不肯替元春谋事,因为有别的缘由,也怨不得你们。但是还欠银这件事,毕竟干系着整个国公府,这里头还有多少你父亲挣下的基业呢。”

贾敏道:“我正是为着国公府的体面,才劝母亲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当年我将周瑞打出去,并非单为了和王氏的私怨,而是我们做臣子的,不能插手皇家的婚事。同样的,今日我劝母亲别开口,开口便是伤我们母女情分,这也并非因为我和王氏的私仇,而是做臣子的,不能违背朝廷的决定。若是朝廷决定追缴欠银,必是朝会上商讨通过的,谁也不能更改。所以我说,母亲一旦开口,就是陷我们老爷于不义。”

贾母道:“这不正是因为还没在朝会上通过,我才来找你商议么?”

贾敏摇头道:“我连家事都懒得管,交给了女儿们,何况我们老爷的公事?叫我说,母亲何必操心这些?就算这次清还欠银之后,大哥只剩下俸禄,也会供养母亲,少不了母亲一分一毫。就是我也不忍心母亲日子过得不好,将来孝敬母亲,我们老爷也不会拦着。

母亲瞧我,玉儿六岁的时候就撂开家事开始享清福,这个年纪已经享了两年了。大哥二哥多大年纪了,又是男儿家,早就娶妻生子,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天塌下来,合该他们顶着!母亲操心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不如放宽了心,叫他们兄弟自己解决去。”

贾母被贾敏一番话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但却也挑不出贾敏这番话的不是。是啊,儿子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自己还操这份心做什么?

贾母在林家一无所获,贾王氏听说贾母回府的时候脸色不好,就知道这次去林家自然没讨到好。

周瑞家的道:“太太,这个府上早就是心思各异,太太很犯不着蹚这趟浑水,管家这副担子,太太早些丢出去便是。”因转移大库财产,是周瑞去做的,周瑞家的知道这次荣国府再受多重的创,二房是少不了好处的。自己只要跟着王氏,便依旧吃香喝辣,是有体面的管家媳妇。

至于贾王氏从公中转走多少,周瑞也说了,整整四箱子,每箱五千两,合计二万两黄金。折白银二十万两了。这大约是荣国府压箱底的钱。周瑞还悄悄的从每箱里头各取了两块金砖。共八十两黄金,折八百量银子了。

贾王氏一边转佛珠,一边冷笑道:“这是自然。”以前荣国府还富贵的时候,王氏心心念念的还有爵位,至于现在,自然是将荣国府仅有的一点儿家业落袋为安。爵位头上还有三十多万两的债,让长房背去吧。

倒是贾母现下处境颇为尴尬,大儿子口中不说,但心中对她偏心二房不满已久,一说还银的事,便是要将王氏掌家这些年的账目全都查过小儿子向来以不管庶务为由,从不沾染这些事,万事只让王氏冲在前头,他只坐享其成。现在自己对王氏不满,王氏对自己似也有了不满。

原本最为贴心的小女儿,也因自己护着王氏,而渐渐疏远。但是贾母也觉得很委屈无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氏的名声牵连自己养大的孙子、孙女的将来,自己能怎么样呢?女儿也是做娘的,为什么就不能体贴自己一二,叫王氏道歉和解算了?

贾母自觉自己是一颗慈母心,但是没有一个子女是理解支持的。

且不管贾母如何,单说这日林如海落衙回来,贾敏一边伏侍林如海换衣裳,一面就抱怨道:“母亲现在越发糊涂了,今儿竟然因为朝廷催缴欠银的事来求我,让我给堵回去了。且不说如今朝廷还没下旨,就是定下来了,老爷也只有照章办事的份儿,这事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如海却淡淡的道:“岳母也不过是一片护子之心罢了,她有什么过分要求,咱们不应也就罢了。倒是敬内兄和大内兄那边查到王氏诸多不妥,这王氏定是要从贾家族谱上除名的。”

贾敏一听,大惊失色,问:“王氏做下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林如海冷哼一声,道:“这个毒妇果然胆大包天,竟是仗着王子腾的势包揽诉讼、重利盘剥无所不能。那个周瑞,除了替她收春秋两季的租子,还替她放印子钱。其中缺德事种种,竟是说出来都怕脏了口。

贾王氏主仆为了巧取豪夺农户手里的地,先是半夜派人去破坏农户地里的庄稼,农户没了收成,又使托去怂恿农户借印子钱,待得农户还不上,就强收了人家的土地。啧啧,普通农户也就靠几亩薄田度日,王氏又不缺这个,竟是用计这样狠毒,也不怕遭报应。拘敬内兄和大内兄查的,王氏因此还逼死过人命。等着瞧吧,就这两天,大内兄就要发难了。”

光是听林如海一说,贾敏就是遍体身寒,这也太毒辣了。“这还了得,这样的事一旦起底起来,不但二哥受其连累,就是大哥也要落个治家不严之罪。敬堂兄是族长,也要落不是。这都影响仕途前程的大事,就是贾氏一族的名声,也要败坏。此事一旦压不下去,将来贾家子弟就是要从科第入仕,只怕都取不了好名次。”

本朝科考,第一看的自然是锦绣华章,择优录取但是也要看学子的名声。不说别个,普通学子若要参加科举,需要老师举荐,但凡坏了名声的,连举荐的老师都没有。就算使银子过了这一关,日后秋闱、春闱、殿试,不管哪一关,被人举报了名声问题,也是前途尽毁。像王氏这样的重罪,自然不能留在贾家。

林如海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敬内兄和大内兄筹划着定要将王氏从族谱上除名,否则这些事一爆发出来,什么都晚了。”

贾敏倒是没心情同情王氏,只会觉得快意。但是她到底是荣国府出来的姑娘,还是关心娘家名声的,叹道:“但愿这件事敬堂兄和大哥处理得利落些,别连累族里才好。”

林如海道:“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就是不相信大内兄,敬堂兄是何等本事的人,有敬堂兄谋算此事,定然不会出岔子。”

贾敏听了心下稍安,私底下依旧叫黛玉留意些荣国府的消息。

黛玉掌家两年,林府下头办事的人都服她,坊间有什么传闻,自有管事第一时间来回姑娘。

贾敬和贾赦的效率倒是极高,只第三日,便听说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和元配王氏和离了。

豪门贵族,休妻是一等一的大事,妻族的名声固然大受连累,夫家也惹人猜疑即便退而求其次的和离,也依旧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豪门贵族就个个是神仙圣人,没有什么龌蹉事了。不过是豪门贵族中的腌臜事,讲究打断胳膊往袖里藏,若是妻子惹下什么家族盖得住的祸事,宁愿让其暴毙,也不会给一纸休书。唯有女子犯了国法,要连累家族,才会休妻,王氏竟然能挣个和离,算是极好的结局了。

因贾敏交代过,黛玉得了消息,就到上房跟贾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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