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岫沉默了,他不懂为何一贯听话的柏令仪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想法,硬是要嫁给一个明明就已经没了的人。
他的目光从柏令仪的面容上游移开来。
当年,白岫从落第又被迫背井离乡,来到了喻家村的村口,正当他饥肠辘辘且风尘仆仆地靠在榕树下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啼哭声,好似有气无力。
他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却又真的听到了。
站起身,勉强着自己,绕着榕树饶了一圈,却在最为边上的榕树树丛里头发现了柏令仪。柏令仪这个名字是当年绣在衣袖上的那个柏字,他当时是想着,当年定然是她的家人姓柏。
他是想装作没有看到的。
可想到自己与她一般,都是被丢下的人,两人或许相依为命也不错,便抱起孩子。正巧了,遇上了出村子的喻家老族长,老族长询问过后,只是带着他去家里头的客房住了几天,之后似乎打听出了什么眉目,便留下了白岫。
白岫也老老实实地把柏令仪的来历说了出来。
老族长是个有见识的人,当年出海行商之时,也看了不少金贵的物件,自是认出了柏令仪身上所穿的是金贵的缂丝,虽然长相很是一般,但里头的工序却是精良的。
“这个孩子来历不简单,你既然捡了她,就是跟她有缘,不如将她养下吧。”白岫并不敢娶妻,怕拖累他人,倒不如就带着孩子过好了。
柏令仪是被他捧在手掌心中呵护着的,那能够允许她自己这么糟蹋自己?
白岫闭着眼睛,心绪却十分纷乱,想了很多。
柏令仪只是静静地跪着,双眸的目光直视着,一点都不后悔。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直到白岫忍不住了,开口问:“你还是不改主意么?”
“对不起,爹。”柏令仪摇头,她只能走这条路了。
白岫沉默了好一会,淡淡地说,“既然你下定了决心,便是我也劝说不了你,行,等你出阁后,就不要回来了。”
“你出去吧。”白岫侧脸,不再看柏令仪。
柏令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扶着自己的膝盖,一阵麻木,差点就这么直愣愣地戳地面上了,幸而稳住了身子,她并不把白岫的气话放在心上,反而说:“爹,您放心,女儿出嫁会过得很好的。”
“爹,我知道您生气,但请您不要赶女儿走。”柏令仪说完这句话后,便又跟着说:“爹,女儿是不会放着您不管的。”
柏令仪说完,便僵硬着身影,往外头走去。
白岫并没有回头,等到柏令仪的身影出了门口,这才侧过头看向门外,嘴唇微微抖动着。白岫脸色似乎很是苍白,甚至于有种精气神就这么被抽走的感觉,比刚开始得病之时,更为绝望,整个人好似坠入地狱一般。
柏令仪弯着腰,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慢慢儿,她刚才出门那段路,害怕被白岫发觉自个膝盖受了点伤,这才硬是咬着后槽牙,就这么走出去了。
可一到白岫看不到的地儿,她立马就软了下来,啪嗒一声,差点跪下了。
柏令仪回到了屋子,自个坐在长榻边沿上,微微地笑了,即便双膝盖上都是一片红青肿,可她即便感受着膝盖上的痛,却还是肆意地笑了。
此时,喻老太太正坐在正堂上,她刚从宗祠里头出来,给老祖宗上了一柱香,同时也给自己的死鬼烧了点纸钱,这才从里头出来。
曹婆子从外头进来了,“老太太,这下聘礼也得算个日子,大少爷的生辰和柏姑娘的生辰算了日子,也就是过三天,之后便是要拖到了二少爷去赶考之后的日子了。”
虽然有点匆忙,可为了自个的儿子,便也就依了。
“行,你去准备吧。”
喻老太太让曹婆子好好儿准备些聘礼,那些聘礼看上去数量挺多的,但其实与她给喻予潮准备的东西还要少得多。
只是面上看着好看罢了。
曹婆子在后院的仓库里头清点着东西,一大堆破铜烂铁,让小丫鬟拿出去洗一洗,擦一擦,然后才装进聘礼盒子。
至于所谓的什么大雁,压根就没有。
总之,礼也就是看着过得去罢了。
正当喻家上下来来回回忙碌时,喻予潮回来了,穿着灰色长袍,快步回来。他昨儿在书院里头的宿舍睡觉,却不知为何,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头好似有一个姑娘,一直在哭,他不记得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了,但隐隐约约又似乎知道那姑娘喜欢些什么。
他好像弄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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