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皎皎天纵少年郎 精纯鬼才笑流觞】
【脉脉此夕宴甘食 风月连枝情弥彰】
“如若安将军不嫌弃,请将犬子收入麾下,日后奖惩教导,全凭将军。”
安惟翎一愣,这还初次见面,就想着把儿子塞给她,当真是个好大的不情之请。
杨敏之吁吁地跑回来,进门时正好听到亲爹这句话,喜极而呆,心跳一瞬停止,僵立在原地定定看着安惟翎,两脚一前一后跨在门槛上。
安惟翎瞥他一眼,有心拒绝,委婉道,“杨大人说敏之天赋异禀,指的是什么?”
杨患以为有戏,“啊呀”一声笑开,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拽住安惟翎的袖子,“安将军来看!”
安惟翎唬得险些丢出暗器袭他,好在杨患很快便放开,七手八脚地从软塌上捧起几只形状凹凸的木棍,用眼神招呼杨敏之,“敏之乖儿,过来过来!让安将军瞧瞧你的本事!”
杨敏之闻言,似是被打通任督二脉,噌地冲上前,却忘了自己还跨在门槛上,后脚一绊,闷声砸在地上,幺鸡皱眉替他“嘶”了声,他马上又手脚并用爬起来,摸了下脸上的灰,小心接过杨患手里的一堆木棍.
安惟翎细细看了那些棍子,讶异道,“孔明锁?”
杨敏之点点头,眼睛里一片璀璨,“我爹做的。”
杨患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杨敏之躲闪不及,头顶留下一只手印,杨患笑道,“他五岁时,下官亲手做了个孔明锁,本想着给孩子随便玩玩,谁知他不出半刻钟便拼好了……这孩子倒是继承了下官的天赋。”
安惟翎客气赞道,“雏凤清于老凤声。”
杨患“啊呀”一声抚掌,指着杨敏之手里那堆棍子,“敏之乖儿,来,给安将军走一个!”
杨敏之看一眼安惟翎,见她眼带鼓励,连忙红着脸低头,手指灵活翻飞,不出片刻,将二十四根棍子拼成了节节相扣的锁。
寻常人拼六柱锁都需半个时辰,这孩子眨眼间就拼好了二十四锁,就算事先有过练习,这样快的速度,仍是非奇才不能为之。
幺鸡从他手里拿过拼好的锁,一面转着端详一面连连惊叹,安惟翎亦叹道,“敏之着实是天赋异禀。”
杨敏之又雀跃又羞窘,“安将军过奖。”
“啊呀安将军,这还不算什么,等等下官拿好东西来!”杨患披头散发地跑出书房,靴子留下了一路泥印。
他很快端了只洗脚盆走进来,“安将军看,犬子从小就爱倒腾这些,内子嫌弃得很,下官却觉得有意思,一直好生收着不舍得扔。”
他将洗脚盆放在书桌上,几人围过去看,杨敏之年纪尚小,童心未泯,献宝似的一件件拿出来给安惟翎看。
安惟翎越看越心惊,床弩、连弩、诸葛弩、重弩……二十多只,样式精巧不说,还各有不同,无一重复。她浸淫兵事已久,略扫一眼便看出这些弩的妙处来。
她给幺鸡打了个眼色,瞥了眼书房门,幺鸡一点头,转身去合上门。
杨患见状诧异地“啊呀”一声,“安将军,这些弩可是有何不妥?”
安惟翎不语,探究地看着杨敏之,杨敏之接触到她幽深的神色,耳根红透,眨巴眼睛回看她。
杨患见这阵势紧张地搓了搓手,掌心的泥屑簌簌往下掉,“安将军……犬子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安惟翎拿起一只小的床弩模型,放在手里把玩一阵,“杨大人,这些东西可曾有别人见过?”
杨患激灵一下,连连摇头,“啊呀没有没有……安将军,下官再不着调,也知晓轻重。我大周民间禁止私造兵器,犬子做的虽然是些小玩意,可也不能随便示人……下官同安将军颇为投缘,这才拿出来给您看。”
安惟翎点点头,“国之凶器,万望谨慎。”
幺鸡拍拍杨敏之的肩膀,“老大放心,杨伯伯和敏之谨慎得很,连我都从来不知道敏之还会做这些玩意儿。”
杨患父子两人连连点头,安惟翎将床弩放回洗脚盆,“日后也不能给旁人看。”
杨患连连点头,“啊呀多谢安将军提醒,那——”
“敏之来我麾下,我会好生护着他,杨大人放心。”
杨患喜得一蹦三尺,“啊呀!安将军愿收我儿!”他伸臂一把拽住杨敏之,“敏之乖儿!快!给安将军行礼!”
杨敏之乍闻惊天喜讯,还没来得及手足无措,被杨患拽得趔趄一下,歪着身子深深鞠躬,“多……多谢安将军!”
安惟翎点点头,“敏之是个可塑之才,日后跟在我帐下,先和兵器师傅好好学学基本功,后面顺了,再独当一面,许是个鲁班再世。”
杨敏之眼睛亮得似启明星,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定不辜负安将军厚望!”
杨患不住地搓着手“啊呀”,一腔喜乐无处发泄,又不想打扰安惟翎和杨敏之那边的气氛,伸手去找幺鸡想抱他,幺鸡“哎哟”一声拔腿要逃,又被他一把拽住搂个满怀。
“耀吉乖侄!你杨伯伯死而无憾啦!”
他手劲大,“啪啪”两下拍了幺鸡的背,拍得幺鸡直咳嗽。好在手上的泥水早就干透,幺鸡天青色的袍子上只留了两个浅浅的掌印。
他又轻轻抚了抚幺鸡的头,幺鸡死命挣脱他,“杨伯伯!您这袍子都花了!少往我身上蹭!”
杨患低头扯着皱巴巴的袍角,“啊呀哪里花了?脏得很均匀啊!”
安惟翎道,“敏之,去取个盒子来,我今日将这些弩带走,放在你府上也不安全。”
杨敏之极乐意被她使唤,一点头颠颠地跑了。杨患看着儿子的背影,伸手抹了抹几滴老泪,“啊呀……犬子本来是个不成器的,好在日后有安将军提携,下官……放心。”
安惟翎笑道,“杨大人过谦。敏之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我西北营中,甚至许多老师傅都做不出如此精妙的床弩。”
杨患抹花了脸,哑声道,“下官失陪一阵,安将军恕罪。”
这人行事章法混乱,安惟翎也懒得多猜,点头道,“杨大人去忙,我再看看这些弩。”
杨患点头,感慨万千地转身走了,安惟翎听见他悄悄擤鼻子的声音。
那厢,幺鸡身姿扭曲地回头看着自己背上两只掌印,懊恼地嘀咕,“也就跑慢了一点,上好的蜀锦料子,做了才不到一个月……”
安惟翎伸手替他拍,纳闷道,“杨患大人先前去哪了?怎么跟泥塘里捞起来似的?”
幺鸡哀叹一声,转而去拍自己脏了的的发顶,“杨伯伯一爱烧陶器,二爱摸人的头……到处讨嫌而不自知。”
“怪道人都说工部杨大人是个奇才,天赋卓绝却行事怪异。”
“嗯……老大,依我看,敏之的天赋更甚于杨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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