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幅样子像没事?”木遥又走进了一些,“你喝酒了?还说没事,你多久没喝过酒了?”
苏北就不说话了,他低着头,有些窘迫又不知怎样开口。
木遥也不好在路上逼问他,“跟我一起回家,我给你煮点吃的醒醒酒再说。”
安静的小城的夜晚,公交车上乘客稀少,姐弟两个分别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前一后。盛夏里温柔的晚风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来,夹带着晚行的人悠悠扬扬的随意的歌声。
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般情景,小学时候的苏北总是被学校里淘气的男孩子欺负,他打不过那些男孩,有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被别人抢走是常有的事。
后来,苏木遥便带着同学来帮他打架,她那时候虽然已经上了初中,但终究还是女孩,和一些男生的混战总是要拼尽全力,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
打过架后的木遥,有时候会带着苏北去北街吃路边的烧烤摊,十年前的北街,是小城最便宜又实惠的小吃街,处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却只有学生、卖唱歌手、年轻的服务生和建筑工地的工人来消费,但却是一道十分独特和限定记忆中的风景,在车水马龙和灯火辉煌中,横向穿行过这样一个城市里阶层不高的人前来光顾的繁华的地带,晚间的大排档和夜间摊位都肆无忌惮地延伸到马路上,红蓝色伞棚下的地面沾染着一层油腻腻的印记,年纪小的学生通常没有什么闲钱,大多数只能在放学后路过这里的时候买几串烤串或要一份加蛋的考冷面,劳累一天收工的工人是最能喝酒的,菜通常只要几个家常的,冰镇的啤酒却一定要够量。至于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最喜欢吵闹,吃什么随着心情,玩是最重要的,比如旁边的发廊里学徒的男孩女孩,商场里年轻的服务员,他们吵吵嚷嚷说说笑笑,苏北当时听不太明白,但也觉得好笑,看着看着就会有些着迷。
也是坐着同一班的公交车,木遥会插着耳机,有时就在窗边睡着了,她口袋里的钱不多,偶尔靠着周末帮朋友的小店发宣传海报赚零用钱,所以他们也点不了什么吃的,通常只有一盘烤串,两块钱的烤冷面。
但苏北是很欢喜的,他喜欢在那些吵闹简陋的伞棚下吃东西,会看见各种新奇的人和生活方式,而且也只有这个姐姐会毫无顾虑地带他来这些看起来不太干净的小店吃饭,若是换了小姑,她是要皱着眉头劝诫他别吃垃圾食品的,苏北最经不起别人的劝告,所以也就不会来。
木遥不一样,她说我们去做什么吧,就真的是肆无忌惮地放纵一次,会让苏北觉得十分兴奋,就好像是大家循规蹈矩生活太久,突然得到一次机会逃离,这件事本身便带着些未知的释放色彩。
连续一个月之后,她终于将那些小男孩打得服气了,从此之后没有人再敢欺负苏北,木遥摸着他的头说:“男子汉什么都不要怕,不过你还是个小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天塌下来姐都给你扛着。”
苏北至今仍然记得这句话,他那个时候不懂事,听过之后兴奋异常,好像背后随时站着一个可以为自己撑腰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度过童年。她从小便偏袒这个弟弟,有什么事都会护着他,或许是因为苏北从小就没有妈妈,他的爸爸又是一个体弱多病无法操心很多事情的人,这样的孩子总会自卑软弱一些。
是很久之后,苏北才能体会到,木遥的生活其实更加一塌糊涂,她站在他身后,不过是逞强维护着自己的弟弟,这件事本身不值得兴奋,亲情的牵绊其实不是肆无忌惮的资本,反而会是更加克制地负重前行。他越来越不忍心让木遥站在他身后,而是希望自己站在她对面一副万事不愁的样子,彼此安心。所以后来苏北再遇到什么事,他都尽量不和木遥讲了。
很快公交车便到站了,苏北跟着木遥回到她家里,阿姨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苏信子大概已经睡着了,这小姑娘倒是很省心,晚上会睡大觉,不会中途起来哭闹。
“你先去沙发上坐吧,我去给你煮碗面吃。”说着她便走进厨房做饭了,苏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其实他并没有喝太多酒,头脑完全是清醒的,只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一个人出来散心。
而此刻,他在盘算着如何向木遥解释。
“快吃吧。”转眼之间木遥将面端出来,苏北抬眼去看,果然,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精厨艺,方便面煮得有些硬了,荷包蛋也没有成形,但里面放了很多虾仁和蔬菜,汤里点了他从小就喜欢吃的香菜碎。
“别嘲笑我,你知道我的,最不会做饭。”她又端过来一盘水果,沏了一壶茶放在旁边,便搬了个凳子坐在苏北对面。
“当妈的人了,还是不精通家务事。”
“当妈怎么了?谁说当妈就一定要什么都会做?”
“你就是这样,别人说你一句你有千万句等着。”
“行了别说我了,说你,为什么出去喝酒?”
她的眼睛里有凌厉的好奇和担忧,苏北不敢抬头,埋着头吃面,随口答道:“最近工作压力挺大的,心情不太好,我也就出去散散步喝了一瓶酒。”
“你当我是傻子?你那个工作,什么时候压力这么大过?”
她立刻反驳他,不留任何余地,苏北知道,想逃过她的逼问是不可能的事。
“是关于依云的事吗?”木遥追问道。
“嗯。”
“我看她对你也是有意思的,怎么,她家人不同意吗?”
“她继母给她安排相亲,看准了一个人,那人后来一直在追求她,她估计是违拗不了家人的想法吧。”
“那倒也无妨,男人之间的竞争罢了,你主动一点。”显然,木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但那个人是苏航。”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惶惶不安,似乎是突然窥探到什么不应当知道的秘密之后无所适从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甚至觉得要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也不是坏事情,如今要正面应对这件事,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呈现什么样的状态才算正常。
木遥也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握着钢匙,轻轻搅动着杯子里温热的咖啡,没有人比她更懂这种感觉,但她转念又想,他们两个与她和苏晓楠又是不同的,苏航从不和些兄弟姐妹有过多来往,虽然一家人总是接触不少,但终是谈不上多亲近。
这对他或许是好的。
但是苏北的性格,实在不多么洒脱,她又不能像自己一样说放手就放手。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想要的人就各自去争取呗。”
苏北不说话,他明白木遥的意思,但争取这两个字,却又显得那样不现实,尤其是面对苏航,他想不清楚自己有什么资本,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善于争取。
“可我真的能争取得来吗?”他仿佛在自问自答。
“怎么不能?苏航哪里比你好?不就是一个会赚钱的工作狂吗?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苏北笑了笑,这倒是木遥的真话,就算是当面指着苏航的鼻子她也是敢说的,况且这两个人好像一直也不太对付,彼此看不上对方。
“不过你还是要想清楚了,感情这种东西,最后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不要钻牛角尖,不行的话也看开点,好女孩儿那么多。”
“嗯,我知道。”苏北闷闷地答了一句。
木遥也不多说,说多了也无用,苏北的性格,倔强得很,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温和安静,也没有什么锋芒和野心,心里却总存着一股执念,越是这样的人执念就越不容易消除。
“行了先别想了,事情总会尘埃落定,今晚你在我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直接去上班。”
木遥说着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给他一杯。
“喝了之后去冲个凉,什么坏事都不会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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