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解释过去的事,一来是不愿意为自己做辩护,搞得自己好像在拼命辩解什么挽回什么,在他看来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再来,他也不想祁渊改变对他的态度,最好不要产生厌恶以外的其他情绪,早点把自己揍一顿扔掉完事。
但是看到X-39肚子上的“1/2”标记后,他意识到自己早就卷入了一场看不清的迷局,他的回忆牵扯到太多有用的细节,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将一些关键的信息透露给祁渊。
“可以。”祁渊果然产生了兴趣,缩回了手,重又在床边坐下,两手自然地平放在膝盖上,就好像小时候在乖乖地等待睡前故事一样。
“让我想想,就从我们相遇开始说吧。”叶盏说,“那个绑架犯……”
“他叫亭午,和龙寅一样,他们名字里都有天干地支。”祁渊说,“他从小照顾我长大。”
“好吧,亭午,他在你12岁那年绑架了你不是么,把你托付给我然后他就挂了,死前一直说着什么‘不要回去’。”叶盏说,“他的胸口有一块金子做的徽章,上面就有3/4这个记号。不过这块金子很快被我融了后卖掉了。你还记得他为什么要绑架你吗?”
“没印象了,”祁渊摇摇头,“当时我病得很厉害,迷迷糊糊的,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从家里到了你怀里。”
“对,后来你爹找到了我们,就把你接了回去,顺便带上了我。他们说亭午是个叛徒,是个绑架犯,把你带走是为了敲诈赎金。我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当时除了送你回家没有更好的办法,你那么虚弱,靠我那点钱根本没法支撑你的治疗。而且你爹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觉得他应该能够保护你。”
叶盏永远忘不了见祁臻的第一面,并且很容易就理解了为什么人们都愿意簇拥在他左右,如群臣膜拜着他们的君王。那是在他捡到祁渊后不久,叶盏感到自己被监控了。有一群高手在暗中潜伏,却不轻易靠近,甚至会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比如说,祁渊晚上睡觉的时候打了个喷嚏,第二天门口就会多出一床棉被,再比如说有隔壁混混上门挑衅闹事,第二天就被发现塞进了臭水沟里……
叶盏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终于忍不住跟踪一个高手,来到了一座行宫一样的酒店。那个被他跟踪的高手打开门,却没有进去,笑着说了声:“既然跟来了,不进来看看吗?”
叶盏下意识想跑,那人又道:“这些天来辛苦你照顾三少爷了,老爷一直想见见你。”
哦,是祁臻,这些天叶盏一直听祁渊嚷嚷他那个父亲有多么英明神武,多么传奇伟大。当然,从小孩偶尔黯淡的神情和字里行间的讲述中,叶盏猜到他只是一个私生子,是外遇的产物,祁臻的年龄大到足够当他爷爷。
犹豫再三,叶盏还是跟着进了大楼。双方之间实力差距巨大,除非祁臻有近距离徒手拍苍蝇的爱好,他大可以遥控麾下的高手把自己做掉,他暂时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这是一座豪华的酒店,里面空空荡荡,似乎被征用为了专门的根据地。叶盏上到顶楼,那里一整个楼层都是祁臻的私人区域。他想记下路线图,却总是忍不住被走廊上的艺术品吸引了目光,一会儿是一只裸男的雕塑,身上的肌肉块块分明,一会儿又是一副壁画,上面画着水墨的名山大川。头顶有一只施施然游动的龙形灯饰,在地毯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叶盏如行走在梦境里,感到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流光溢彩,不可思议。
鎏金的香炉晕散袅袅的檀香,叶盏情不自禁抬起手,嗅到自己身上一股酸臭的气息。在明晃晃的金属画框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混合着脏兮兮的泥土和干涸的血迹,一双金棕色的眸子闪烁着机警之色,像一只误闯入水泥深林的野生狐狸。
他被领进书房,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黑色的长发瀑布般一直流淌到腰间,纤瘦的颈上有黑色的龙纹身。几乎是目光接触的一瞬,根本看不清动作,年轻人手里的枪就对准了他。
叶盏高度紧张,即使是一下轻微的晃动,那把枪都会紧跟着调转,枪口始终对准自己的心脏。这家伙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凶险可怕,但同时他也表现出与实力非常不符的收敛克制——后来叶盏会知道,这种“收敛克制”,才是真正高手的信号。
“龙寅,别吓到孩子。”面向落地窗的老板椅转回来,叶盏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身穿笔挺的灰色西装。他的五官如刀削斧刻般英挺,漆黑的双眸如深沉的古井,平和而幽邃。
真像啊……虽然隔着近60年的岁月风霜,但是父子俩长得太像了,不需要任何鉴定,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切割不断的血缘。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头,不,倒不如说他就没见过几个老年人,人们在乱世里出生,未成年就夭折,年纪轻轻就死去,力气耗尽就潦倒等死,他所见到的,一直是这样的人。
“你好,小叶盏。”虽然素未谋面,祁臻却直接用上了亲切的称呼,叶盏也没感到多少不适,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你好。”叶盏拘谨地走到古树根雕成的办公桌前,双眼定定地看着祁臻。
龙寅拎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他背后,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请他坐下来。
叶盏一坐下,手刚刚能伸上桌子,脚还够不着地,显得越发小只。他努力像个小大人一样挺直腰板,其实破口的鞋子里面脚趾都蜷起来了。
嗯,他再也不嘲笑祁渊个子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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