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正常人,身体没有变异的迹象。

倒是几个端着自制土枪的感染者警惕地拥上来,周廷解释了几句,他们才狐疑地退开。

周廷让小雅带着小诺先走开,自己带着叶盏穿过人群,进到一个木板隔开来的内室,里面坐着一个变异为老鼠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留着褐色卷发的普通女人。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高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十几只巨大的黑老鼠,正疯狂地吱吱乱叫着。

叶盏解释清来意,那个魁梧而严肃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我已经放弃了过去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鼠王,我是这里的原住民。”

“原住民?”叶盏咂摸这三个字。很多年前他带着祁渊玩地道探险的时候,可没见地下有那么多居民。

“嗯,地下不是人生存的地方,但我们依旧找到了生存之道。”鼠王生有灰毛的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感染者。我不小心被一只变异老鼠咬伤,幸运的是没有死也没有堕落,反而拥有了一些特别的能力,比如潜行和夜视,比如强大的肠胃和不错的牙口,让我吃垃圾和腐烂食物都能活下去。外来者,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感染吗?”

鼠王说话不紧不慢,谈吐清晰,“从此我就在地道里生活,有些和我一样在外面活不下去的人,主动愿意被我感染,我们在地下组成了一个家庭。假如你忘了有太阳那么个玩意儿,那日子还过得下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叶盏问。

“就在最近几年,”鼠王说,“自从老城主昏迷,那群肥头大耳的畜生就变本加厉地压榨我们。越来越多的人丢掉了工作和房子,要么被驱赶出城,要么像我一样,躲到这地道里来。你敢相信,我以前也在供电局工作呢,每周都能吃上两次肉……”

叶盏没有时间听他感慨,打断他的话:“出去的路在哪里?”

“让琼玉告诉你吧,她是我们的内务总管。”鼠王转过头,看向他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衣着素雅,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年纪四十左右,有些憔悴:“你好,我叫李琼玉。”

“你好。”

“目前我们知道的最有把握的一条出城地道,属于研究院,有可能绕过龙鳞的管辖,地道的安全屋里有干净的水和食物,还有武器和药品。”李琼玉介绍道,“但是这条路经常有保安巡逻,也有研究员下来取东西,所以我们平时不敢进去。我可以把大致地图画给你。”

“谢谢。”叶盏道。

“要小心啊年轻人。”鼠王点起一根烟,抬眼瞧着这看不出底细的年轻人。他生得一张好皮相,长着副叫人想起风花雪月的温柔眉眼,然而只要一有眼神接触,所有温和假象就会立刻破灭。那浅淡眸子里射出的凛冽寒意,完全属于一个老练的狩猎者,煤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昏暗的光,那眉梢到鼻梁,从唇角到下颌,那紧绷的线条精致而近乎无情。

“小心什么?”

“地底的怪物。”鼠王说。

叶盏觉得有趣:“哈哈,原来这个故事还没有过时吗?第一次看到‘地底怪物’的传闻,我还没毕业呢。”

大概几十年前,的确还有几只异兽潜伏在地道中,时不时上来吃顿饭,但经过整治后,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了。异兽死了,但是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不会死绝,那些幽深的隧道和黑暗的地穴,的确很适合当恐怖故事的背景,传闻一直没断过。也就六七年前,报纸上还登过一个报道,名字取得很耸人听闻,大致是说记者亲自潜入地道,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可怕的怪物,虽然一直在沉睡,但是一旦苏醒,就会掀起巨大的灾难云云,写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件事儿闹得很大,龙鳞都亲自下去找过,但连根怪物毛都没找到。玄城新闻本来就少,大家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演化出各种惊悚的版本,以至于向来远离八卦的叶盏都有所耳闻。

“它一直都在,只是还未醒来。”鼠王神秘兮兮地说,“但是最近,它似乎已经开始渐渐苏醒了……不要不当一回事,我们的人见过它!它的速度很快,就紧跟在人的身后,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有当你举起煤油灯时,才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出现在身后……当你转过身去,就会看到一副根本无法形容的恐怖画面,你疯狂地跑回来,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已经发了疯!”

“什么时候的事?”叶盏问。

“也就最近一礼拜,”鼠王说,“最近很多事儿都不对劲……”

“不要吓人。”李琼玉把画好的地图递给叶盏,白了鼠王一眼,“世上哪有怪物,顶多是什么异兽罢了。”

就算真有怪物,我总不会倒霉到正巧遇上……叶盏心念一动,想起了被龙寅击毙的女孩X-39,她那诡异的行踪和难以预料的血脉,会和地底怪物有什么关联吗?

碍于正在逃命,他按下好奇,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万事小心,年轻人,”鼠王乐呵呵地吐了口烟气,“还有,千万别对外面说这里的事,我们还想多活几年。”

“明白。”叶盏没有客气,拿着地图离开。他再次穿过一屋子黑压压的地底人,如淌过一片厚重压抑的泥沼。小雅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呆呆地看着他,小诺蹲在她身边,低着头几乎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吃着恶心的食物。

外来者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开后,鼠穴很快又变得死气沉沉。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周廷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为什么不动手,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一个?我们鼠族虽然生活在地下,但也不是好惹的!”

“莽撞,真打起来你试试看,谁死还真不一定呢。”鼠王教训道,“几句话送走一尊瘟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万一他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怎么办?”周廷又问。

“他要么成功逃出去,要么被龙鳞打死,总归说出去的可能不大。再说了,你不知道地道有多大,只要我们躲起来,谁都抓不住我们。”鼠王幽幽地叹道,“周廷,既然做了老鼠,就要明白老鼠的生存之道啊。”

根据地图,叶盏七拐八拐地找到了暗门,在墙上留有记号的地方,他使劲掰动机关,前一秒还天衣无缝的墙壁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很多密道通过暗门相互连通。

头顶的声控灯砰地亮了起来,发出蓝幽幽的光,叶盏用手遮住眼睛,慢慢适应光亮,拐进了新的密道,然后小心地把门关上。

研究所下属的密道横平竖直,一看便是人工修建,历史比较新,连通着研究院和城外某个隐秘据点,不过叶盏并不打算立刻出城,而是向着安全屋的坐标摸过去,运气好的话他能找到食物和药品,这将给他的野外生存提供非常大的帮助。

他放慢速度,又跑了约500米,密道逐渐宽阔,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一路没遇上保安。大厅连着六个未上锁的安全屋,叶盏眼前一亮,进入其中一个房间,发现里面不仅有水和食物,还有药品柜、小型发电机、沙发床铺,以及武器和弹药,都是为了预防地上的危机而准备的。

他翻出一只行军背包,往里面塞了十个罐头、六瓶水、一大包压缩饼干、一些常见药品……最后,两把枪藏在贴身的地方,匕首收进袖管。他的手脚非常麻利,五分钟就全部搞定,并收拾了现场,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出城的路……

忽然,叶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极淡的雨水气息。空气闷沉潮湿,仿佛盛夏暴雨将至的时刻,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啪嗒——啪嗒——啪嗒——

安静到死寂的地下,渐渐响起一阵黏腻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过泥泞的沼泽,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身后。

叶盏浑身汗毛倒竖——那东西已经走进了圆形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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