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锦绣来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虽然这一觉有点长。对于余府的其他人而言,这三天就十分的漫长。
慈济大师说她已无生命危险,只需好好调养便可恢复,可对于忧心忡忡的柳氏和萧氏而言,只要她还没醒过来,就不算好。然而她们作为后宅女子,除了相信和期待却毫无其他办法,只能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床边。
余定贤却在老太太打滚撒泼,以死相逼之下,拉下了脸去求易澜,求鲁王,求太子,求陛下……求所有能求之人,只为了能够保下余定贺一条性命。
八月十七晚上,锦绣醒了,而这一天也是大理寺开堂审理余定贺淫辱侄孙女一案的日子。
大理寺卿易澜主审,太子、晋王、鲁王俱都列席听审,丞相夫人柳氏不顾娘家婆家阻拦,当堂为证,太子妃贴身嬷嬷也出堂作证,余定贺虽百般推诿,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无从抵赖,遂对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供认不讳,在易澜签下处斩的判决时,当场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住告饶,然而律法的严苛,易澜的公正,让他求助无门,鲁王屡次出言,却都被太子与晋王联手顶回。鲁王对余定贺也无甚好感,只看在余定贤的份上,想要卖个好,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恶棍即使被判决,锦绣失去的贞洁也再找不回来了。
大唐虽不若前朝一般程朱理学当道,将女子祸害的那么残酷。可贞洁却依旧是女子立足的根本之一,亦是男子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整个长安城里锦绣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酸儒们口诛笔伐,因着余家的权势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敢直呼其名,便以“女贞子”替代。
大唐开国皇帝太宗有著《本草纲目》,其中有云:“此木凌东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女贞子是一味疗效甚广的中药,同时又常被寓意为女子贞守之操,然而对于锦绣而言,这,是最最恶毒的讽刺。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这所有的一切本都不是锦绣的错,她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可余定贺对她所做的事情闹了开来,她就彻底的被毁了。
就算她依旧如前世一般成为名满长安的才女,在这整个的长安城里,也再没有哪一个世家子弟乐意娶她,但凡有一点名望的家族,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失贞的媳妇。将来即便她能嫁出去,也只能自降身份,下嫁低门,就算如此,嫁过去之后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夫家折辱,旁人耻笑尚算是轻的,就算被日日折磨,也只能委曲求全,求告无门。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也是上一世为什么萧氏明明知晓女儿遭受的一切,却不得不与太婆婆一起隐瞒的缘由。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纵算事情隐瞒下来,新婚之夜被发现失贞,锦绣也依旧只落得个被遣返家,最后含冤身死的下场。
听闻了所有的传言,想到前世的一切,锦绣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和悲哀。失贞之名传扬,她没有了未来,可若任由那人逍遥法外,自己委屈求全,这一生难道就能得着比前世好的下场吗?
不,她身为手握重权的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孙女儿,高嫁是必须的。正如她的前一世,就算老太太和萧氏这两个知情人站出来反对又有何用?除非她们能够将真相说出,否则她就改变不了嫁入世家的命运,也就改变不了她最后悲惨的结局。老太太早就抱着让她一死以保清白的想法,否则不会早早就准备好了那甜梦香,只待她被遣返家,就了结了她的性命,根本不给她任何的机会,也不给别人反应的时机。她怎么可能让人污了早逝的儿子的名声,纵然他早没了什么清名。
而她一死,母亲萧氏为了儿子的前程,也会将所有的苦都咽回去,不敢透露一丝一毫的真相。老太太果然不愧是教养出一个丞相的女人,轻易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弱点!
所以前世今生的仇,她只能自己来报,以她的名节和一生的幸福为代价。
如今恶棍伏法,大仇已报,可她的名节也已彻底失去,就是自家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更不用提外人了。叔祖母被祖母看押了起来,无法再来伤害她,可叔祖家有三子,皆是嫡出,下面的孙儿孙女一大群,妻妾更是众多,总有人能趁着她房中无人的时候前来,言语刺激侮辱是轻,见她无力反抗,动手动脚也没有丝毫顾忌,因为他们后面有老太太撑腰。府中的下人即便有祖母震慑,她也听到一些闲话,那字字句句,仿若尖刀,深深的刺入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里,在这个曾经幸福完满的余府中,怕是已经再无她余锦绣任何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来承受?那伤害她的人,反而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向她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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