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好巧不巧地停在了一个馄饨摊旁边,正在吃饭的一个人正在跟同行的朋友侃侃而谈家国大事。

他音量其实不大,只是离得太近了,马车又开着窗,一层帘子虚掩着让外人以为是隔音的。

同行的人不知听他前面说了什么,此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此言当真?我怎么听说是旧太子当年犯下大错,恰逢人在战场急欲将功折罪,却令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另一人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那时传出东宫有事不假,但我最近听闻,其实是当年三皇子构陷旧太子,这才致使前方军心大乱。”

“你想想当年是谁最终领兵击退西戎坐收渔翁之利,又有谁不需旧太子允许就能自由出入东宫。旧太子对慎王从来不设防!”

“宋兄慎言,宋兄慎言……”

月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回头去看沈容倾。

沈容倾未语,垂眸思忖着他们刚刚说的话。坊间对魏霁的传闻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可这其中假假真真,多是起源于对这个人的畏惧。

传闻白杨谷一役,他以五万兵力抵御西戎十万大军,死守山谷未让西戎踏出半步。

援军赶到的时候,白杨谷尸横遍野,月色下,他一个人浑身是血地站在一片死寂的空谷中,偏过头,露了抹令人永远都忘不了的笑出来。

站在那样的血泊中,为什么还能笑呢?

当时目睹这一切的将领说,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那时的魏霁不是人,是被血浸染透了的恶鬼。

相传先帝曾赐予过他一块免罪金牌,除弑君之外任何罪名皆可赦免。这也成了新帝心头一根拔不去的刺。

可以为所欲为的人无疑是最为恐怖的。

可沈容倾却忘不了,年幼时,她父亲无意中同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太子和三皇子,将来都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停滞的马车缓缓移动了起来。距离王府,已经越来越近了。

其实沈容倾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那个人,她为规避风险所以选择嫁他,赌的是在他醒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她可以借助身份查清前世的事,保住她想保护的人。

就算日后魏霁醒了给她一纸休书,她也已经完成了所有。她不是不希望魏霁醒,只是没准备好他会今日醒来……

思索间,马车已经抵达了府邸。外面候着的下人撩开了轿帘,隔着琥珀色的缎带沈容倾已经可以感受到正午的阳光。

月桃扶着她一路往里走,太后身边的嬷嬷和御医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已经走过几遍的道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漫长。

绕过最后一段回廊,沈容倾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屋内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魏霁!

沈容倾下意识地轻攥了一下手指。正午的阳光炙热,却莫名让人生不出半点暖意。

里面似是听见了屋外的动静,说话的人收了声。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属下统领侍卫枫澈给王妃请安。王爷……请您进去。”

那片刻的停顿十分微妙,显然原话不会这么客气。

沈容倾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后面跟着的下人却自觉地退回到了院子里。只有扶着她的贴身丫鬟没走,其实月桃也想走,只是自家主子看不见不让人扶着不行。

枫澈让出道路让沈容倾先行,跨过门槛,她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

一切看似还是她离开前的状态却在隐约之间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门外充裕的阳光并没能悉数照进房间里,绕过檀木山水屏风,屋中便暗淡了下来。

那人应是还在里间,沈容倾继续往前走,脑海里莫名浮现起昨日她不小心看到的那段绷带。

身边的月桃忽然止了脚步。沈容倾下意识地抬眸望去,似乎冥冥中与魏霁视线相交。

“……”

咯噔。

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臣妾,给王爷请安。”她低头福身,声音轻缓。好在意识回拢得很快,动作没有太长时间的停顿。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她听见面前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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