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倾一直磨蹭到很晚,才唤了月桃过来。午膳和晚膳皆是在书房里用的,没人的时候,也随手翻看过两眼摆在桌子上的书,心底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若说完全不在意下午御医说过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听说一个陌生人命不久矣,也会稍有感慨。更何况这个人已经和她有了交集。
既知自己无药可医,那该是怎样一种感受?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可沈容倾却是重活过一回的人。钱御医是太后那边专门派来的,所言一定不会掺假。
毒侵经脉,入五脏六腑。细想到了最后,沈容倾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出来。
杯中盛着的茶水已经凉了,白皙的指尖沿着碗沿轻转了两下,最终缓缓握紧,将白日里翻开的书重新放了回去。
沈容倾不由得想起新婚那晚她借着烛火第一次看见魏霁时的景象。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魏霁的伤是源于中毒。
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今生能不能避开前世的劫难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门外月桃轻轻扣响了大门,沈容倾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将那条琥珀色连枝纹的缎带系好。
她温声开口道:“进来吧。”
月桃开了道门缝,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侧,“主子您唤我?”
沈容倾点点头:“嗯,什么时辰了?”
月桃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小声道:“回主子,三更天了。”
“王爷睡下了?”
“应是……睡下了吧,”月桃抿了抿唇,将自己看到的如实交代,“奴婢遥遥望见寝殿里的灯熄了好几盏,那个侍卫也从院子里出去了。”
入夜后吴嬷嬷也曾遣人过来问过几次,沈容倾一直拖着说自己还不困。其实月桃也能理解自家主子的心情,毕竟和那样一个人同床共枕,想想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沈容倾倒是没打算和魏霁同床,之前他没醒她尚且避着,如今更不可能睡在一起了。她之所以一直躲在书房,主要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白日里魏霁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这时候上前,除了途惹那人不悦好像也想不出还能有其他效果了。
明日该问问枫澈,这府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就说总不好让她常打扰了王爷休息。今晚继续在那罗汉榻上将就一晚,明日起早些,赶在魏霁醒来之前离开。
独自待了一下午,沈容倾也冷静分析了如今的局势。虽然眼下的状况和她预想中的相差很多,但至少现在她占了个冲喜成功的名头。
前世的那场大火让她明白,对于她们这种几乎被外界遗忘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没有人会追究下去的。
如今,无论魏霁是否赶她走,她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深夜的晚风有些冷,马上就入秋了,空气里也不再弥漫着闷热。漆黑的夜空下唯有几盏廊间的宫灯还亮着,沈容倾在耳房里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让月桃扶着往寝殿的方向走。
外间就留了两盏灯,沈容倾即便隔着缎带,也明显感觉到了屋中的昏暗,整座寝殿一片沉静,那人应是已经睡了。
身边的月桃又开始紧张,沈容倾也不想难为她,便像上次一样让她先行退下。
况且魏霁已经睡着了,她悄悄将缎带解开,应该也无妨吧?
沈容倾听着月桃关上门越走越远的声音,抬手悄悄摸上了缎带的边缘。
一道低醇慵懒的男声蓦地从不远的地方幽幽响起:“将婢女都支走了,你打算怎么走过来?”
沈容倾抬起来的手一僵,停顿了两秒随即改为将鬓角的碎发轻挽到耳后。她这一套动作做得还算是顺畅,乍一看觉不出什么端倪。
事已至此,沈容倾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臣妾昨日走过一遍,今日已经将路记下来了。”
魏霁斜倚在榻边,狭长的丹凤眼微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她生怕对方会追问她怎么记的,忙轻声问道:“王爷还没歇息?”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魏霁修长的手指间还拿着封未读完的信函,床榻旁边的木桌上燃着盏小灯,被一顶珠白色的绘栀子纹的灯罩罩着,散发着柔和的光。
可惜这一切,沈容倾看不见。
魏霁望着她蒙着眼睛的缎带薄唇轻轻勾了勾,随手将信函放到了一边。他似是不悦地沉着声音开口:“被你吵醒了。”
沈容倾哑然,多少有些内疚。她自觉进门以来没发出多大声响,但这人被吵醒,应是生着气的。
直到魏霁这边轻笑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白皙的侧脸上泛起了些恼羞的绯红,全然忘了初见他时的紧张。
“殿、殿下何必这样欺负人。”
魏霁眸光一顿,狭长的丹凤眼中翻涌过些许看不透的幽深,屋中一时间有些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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